星期二, 6月 24, 2008

我們沒有寫出有力量的詩?

吳錦發
我族...自序

在台灣,很多人會寫詩,卻很少人讀詩。
會寫詩的人,就可以稱為「詩人」嗎?
為什麼很少人想讀詩?
因為詩沒有養份?因為詩無法打動人心?因為詩沒有力量?
到底是詩沒有力量?還是我們沒有寫出有力量的詩?

普希金的詩曾鼓舞十二萬黨人的心,釀成革命。
金芝河的詩在南韓的街頭,被學生高聲朗誦。
在波蘭,格旦斯克革命的造船工人甚至也朗誦詩。
在立陶宛,拉脫維亞,愛沙尼亞,我們看到詩比子彈還有力量。
唯獨在台灣,詩,如吹散手中的麵粉,完全無足輕重。

是的,我們沒有寫出有力量的詩,因為寫詩的人,連自己的心靈都沒有得到解放。
我自己也沒有解放,但是多年來我試著解放自己,尤其在四年的政務官任內,我看了太多醜陋或美麗的事物,特別是政治人物。
有些,我想歌頌,有些,我想訐譙。

這本「詩聲」,就當作我歌頌或訐譙的心聲吧。
我試著解放自己,試著想寫一些解放的詩。
但我害怕「詩人」這個稱呼,「詩人」?台灣詩人是什麼玩意嘛。
---------------------------------------------
台灣詩人是什麼玩意?
台灣詩人必然回嗆
吳錦發你又是什麼玩意?

如今寫詩的人
誰想到
心靈有沒有得到解放
誰理會
有沒有寫出有力量的詩

寫詩喃喃自語
首先自己爽就好
若也能夠在平面媒體刊登
有菲薄稿費領領就更好了
寫詩不過這麼個玩意

1 Comments:

At 10:37 上午, Anonymous 匿名 said...

除魅才剛開始──試評曾貴海
《戰後台灣反殖民與後殖民詩學》
oj 在 2006-10-11 23:52:39
評 戰後台灣反殖民與後殖民詩學 3
本文原刊載於《笠詩刊》253期

除魅才剛開始──試評曾貴海《戰後台灣反殖民與後殖民詩學》
文/吳易澄

阿米巴詩社創社元老之一,曾貴海醫師有別以往出版詩集或環保運動紀實,寫了一本名為《戰後台灣反殖民與後殖民詩學》的論文。非文學相關學院出身,從事詩文創作與社運三十餘年的曾貴海,這次不出詩集,反而是標題極為嚴肅的文學論述,顯見其企圖中,流露著眼見台灣作為一後殖民社會卻無深刻自識的擔憂。

四年前,美軍轟炸阿富汗,「反美帝」的意識在各校若干學運社團中高漲,高醫阿米巴詩社也感染其中,舉辦第三世界文學讀書會、影片欣賞、研讀拉美詩作,並請來詩人鍾喬與鍾永豐來談「第三世界文學」,討論之中詩人鼓勵與會社員接觸薩伊德的思想(Edward Said),並痛陳台灣詩文偏離現實觀照的現象。當時我因準備集結社團詩作出書,打電話給曾貴海醫師,並向他提及社團最近的觸角(阿米巴偽足?)伸往第三世界的現況;當時曾醫師的回應是:「台灣比第三世界還不如,是第四世界啊!」如今學長出了這本書,彷彿為當時的感嘆下了更具體的注解,我也斗膽試評以為回饋。

闡明台灣作為後殖民社會的特殊性

近來因為台灣學的勃興,加上後殖民論述的翻譯書籍大量引介入境,使得有關以後殖民概念處理台灣史的討論一時興起,蔚為風潮。坊間亦出版了相當多後殖民的書籍,包括後殖民理論、第三世界作者與作品的介紹等;另外亦有台灣文史論述,其中以陳芳明的著作在質與量上皆能堪稱台灣最深刻的後殖民研究。

近來曾貴海潛心研讀後殖民論述,並仍一面活躍在紙頁與街頭上。原本只是將其研究後殖民理論、凝視台灣社會、閱讀台灣文學之間的心得記錄下來,卻也因台灣的詩論長期缺乏同時關切社會現實處境與歷史縱深,一種具有「立體感」的關懷,這些心得也就不得不擴寫成為一本充滿戰鬥意味的「教戰手冊」。

曾貴海作為詩人,其觀注焦點自然集中在「詩」於殖民與後殖民社會中所呈現的面貌。台灣在日治時期經歷了前所未有的,在政治經濟與文化上的殖民壓迫,期間反殖民的政治與文化活動前仆後繼,而文學創作亦呈現空前的蓬勃狀態;其中包括小說或白話詩作的表現,在美學上因語言剝奪的困境而未臻嫻熟,但政治意義卻有一定的高度。

若日本統治的結束宣告著殖民歷史的終結,則戰後台灣社會的後殖民身分顯然無疑。但曾貴海卻直言「戰後反殖民」的正當性。而事實上,台灣戰後雖然不曾經歷像日治時期一般地,在經濟上由殖民帝國直接剝削台灣各種產能並且運往日本,並且透過皇民化使島民效忠帝國天皇,但由中國撤退來台的政權雖然失去了疆土,卻用盡各種手段壓制台灣人民的思想文化。簡言之,台灣人民長期遭到日本殖民,對「祖國」必然有所想像與冀希。國民黨政權利用此優勢「接收」台灣,在經濟上也許稱不上殖民的形式,但在文化上的殖民性格卻有過之而無不及。

於是,為了先說服戰後台灣作為「殖民/後殖民社會」的歷史正確,曾貴海修改了Stephen.slemon的後殖民地圖,以「殖民霸權」為中心,輻射出「暴力戒嚴」、「創傷貯留」、「異化身份」、「異化語言」等等的「殖民機制的多向交叉旋轉輪迴」的「業障輪迴表」,來說明戰後殖民者何以為殖民者,然後才進而論述台灣文學的管控如何被輪迴進入這個惡障圖。甚且,曾貴海提到了「台灣的殖民機制與非洲、南美不太相同」,因為台灣除了原住民外,大都是來自中國東南沿海,使用相同脈絡的漢文語言的移民,因此「殖民者才利用同文同種的認同策略,瓦解被殖民者的認同反抗」,這似乎是台灣比起其他第三世界被殖民國家更為尷尬而艱苦的宿命。

深入比較各殖民國度的詩作關懷

在詩作選編方面,作者一開始羅列了幾位「親身體驗戰爭的殘酷,也都曾經生活在獨裁政權統治下的國度」的詩人,分別是幾位二十世紀幾位諾貝爾文學獎得主(聶魯達、米洛舒與索因卡),以及幾位「台灣泛現代派詩人」(余光中、洛夫、瘂弦和林亨泰),以比較文學作品精神的差異,來「突顯身為作家站在自我與人類共同議題上所反映出來的內部精神面相」。作者的明白地指出台灣幾位過去面對獨裁政權採取支持配合的作家,其作品「虛無、反對意識型態」的真相。此外,作者也透過若干詩人的作品,相互對照,告訴讀者「超現實主義」的真偽。

走過了殖民暗夜,台灣詩人一度躲入了內在的幽閉世界,卻也有不少詩人選擇起而抵抗。殖民政權的魑魅並不能永遠眩惑著台灣人民追求自由民主的心靈。台灣人民在歷經前後數百年各個強權的掠奪與壓迫後,必須撿拾其殘存的反抗工具(文字/語言)來記錄其救亡圖存的感傷與希望,這絕對不是三言兩語就能道盡的工程。畢竟,台灣是一個由多元的種族、文化、語言與複雜的政治與歷史認同組成的社會/國家,那麼其「反殖民/後殖民」的行動與現象,也是呈現一團糾纏難解的風景。

作者引用了若干詩作,來描繪台灣戰後社會呈現的戒嚴風景。譬如,江自得〈從那天起〉暗喻著二二八事件,世界呈現了蒼白、絕望、肅殺的「精神解體畫面」;李魁賢〈鸚鵡〉諷刺著高壓政權下,人民的語言與視聽世界中,對殖民者歌頌的話語與合唱;李敏勇〈銅像問題〉諷刺鬼魅般的權力象徵;曾貴海〈土地刑場〉更揭發了殖民者對土地進行經濟掠奪後徒剩蒼白荒蕪的大地;陳黎〈二月〉(p83,84),說明台灣的文化資產被掠奪,經濟資源一度被剝奪而去投資在虛幻的反攻大業上,一個意識型態上的非實體的「祖國」,無怪曾貴海認為台灣是作為一個比第三世界還不如的第四世界。

在向殖民者控訴之後,台灣詩人們開始從暗夜中覺醒,並繼續以詩歌,描繪希望的可能。這也是本書「新生與啟航」這個部份的核心意義。作者亦引用了陳坤崙、鄭炯明、陳秀喜、白萩等人的詩作,除了重申反抗的決心,並且堅固著守候山川河流,「留守母土的告白」。

著重母語與女性書寫

本書在論述了反殖民的啟蒙之後。特別著重了「母語書寫」與「女性書寫」的兩個部份。對於一個被剝奪語言的被壓迫者來說,恢復其言說的權力,是反殖民的必然策略。書中引介的向陽、路寒袖、陳明仁、林央敏,皆是福佬詩的健將。然而不得不提的女性所寫的母語詩(本書所引用的只有張芳慈),具備的是男性詩人所缺乏,其幽微而又寬廣的內心世界。可惜的是,詩作的收集仍然如前所述,有太過零星之憾。

作者投入相當的篇幅來介紹女性書寫,值得一書。女性長久以來存在男性霸權宰制的社會中,她們的言說,更具備了反壓迫的正當性。江文瑜所寫的〈中將湯〉,以「懷胎的腹痛」,如此女性獨有的身體感覺來隱喻著殖民者入侵帶來的陣痛,是為一絕。

在書中介紹的男性作家,其反殖民的策略大多以「控訴」為主,而蔡秀菊的一首〈給我的排灣學生〉,寫說「面對你/我是如此汗顏/雖說老師是一盞明燈/可是這盞燈實在無法/照亮你的未來」,說盡了作為「壓迫者」的「自我反省」。而這樣一首詩,其實也點出了本書的一些弱點,一來是原住民詩作的貧乏,以本書在論及台灣文學的出路中所呈現的矛盾。

原住民作為台灣最早的住民,他們的生存條件經歷各朝各代的擠壓剝奪,顯然整個被壓迫的歷史中,以書中最前述的「業障輪迴圖」來套用之,可能不足以完整構圖。一個民族往往透過藝文創作來表達對生存的期待,這想必也是作者以「詩」為入著點的用意。不過,原住民的美學表現大多表現在口傳的神話與歌謠,其發表的途徑就不以白紙黑字的「詩」為形式與場域。或許,在台灣文學中,以白紙黑字發表的原主民作品,尤有莫那能、瓦歷斯‧諾幹等人傑出的詩作,但整體來說,份量還是太少了。

日治時期,早就有賴和以〈南國哀歌〉將霧社事件入詩,但仍脫不了其漢人的觀點。近來在許多文學獎出現的詩作,也有許多年輕創作者以原住民題材來創作,多少顯現創作者對於這塊土地長久以來較少被認同與認識的文化,開始有了重新啟蒙與詮釋的自覺。而最近包括曾貴海、江自得等非原住民身分的詩人也企圖將原住民神話入詩,其對原住民族的歷史文化與語言皆有相當入微的考察,相當值得期待。

選詩範圍與詮釋方向的若干問題

其實,本書總頁數只有一百八十多頁,對於想要徹底了解台灣反殖民/後殖民性格的讀者(或說服過去全然不能認同台灣作為殖民社會國家的讀者)來說,顯然還是嫌單薄了些。若台灣人在被「殖民」與被「再殖民」的意識形態與認同之轉變,必然有許多驚心動魄的震盪與深沉的訴說。這些也許需要人民的口述歷史資料才得以讓資料更加完備。但是本書以「詩論」明文在先,也許無須過分要求,但也顯見台灣的「殖民/後殖民」的本土論述仍然過於貧乏吧。

作為一個大企圖的詩論,本書所引介的詩作也許仍稍嫌零星,缺乏全面的觀察與收集。作者引用的詩作,大多選自《笠》詩刊,可惜的是仍有許多詩人的優秀表現沒有被寫入。譬如以現實主義為一貫立場,在台灣以鄉土詩稱著的重要詩人吳晟,有大量詩作也顯見其關注台灣社會作為後殖民社會的抑鬱與感嘆。如早期的農村風景 (農村豈不是殖民社會裡被剝削得最慘的嗎?),到後來如〈我時常看見你〉書寫懷念賴和抵抗日本殖民,以「是因你一向關切的民眾市聲/和你高高隔離吧」感嘆反殖民精神的失落,或是〈經常有人向我宣揚〉控訴著台灣島國歷經高壓政治的屠殺與錯誤經濟政策下的環境破壞。

台灣的創作者,無論如何離群索居,必也無法逃躲強殖的權力帶來的種種困惑。向來以追求美學的價值為終極目標的楊牧,在1984年也曾寫下大家熟知的長詩〈有人問我公理和正義的問題〉。一封年輕人寫信給楊牧,迫使詩人不得不去面對震盪的台灣社會。風雨飄搖的年代,縱然楊牧說「這些不需要象徵──這些/是現實就應該當做現實處理」,但他也還是寫下「寫在一封不容增刪的信裡/我看到淚水的印子擴大如乾涸的湖泊/濡沫死去的魚族在暗晦的角落/留下些許枯骨和白刺」。也就是說,即便不是撐著反抗的姿勢,台灣的詩人所經歷的價值困頓與辯論、情感與認同上的衝擊,都是做為後殖民社會的特色,值得論者以更廣角的視野繼續研究。

另外,既然本書所要討論的正是台灣的歷史與創作之間的關係,那麼除了引用詩作,對於作為「離散者/被殖民者」的創作者的身世,若能做更詳細的訴說,也許會更具說服力。

事實上,台灣的反殖民/後殖民的詩論,其反抗的對象,絕對不是停止在日治時期與國民黨專政而已。近來,全球化的到臨,資本主義炙熱地燃燒著世界,台灣也脫離不了這個新興的壓迫關係。然而,即使這樣的情勢更是險峻,在資本主義的粉飾下,存在於眩惑的物質世界的人民,反而更啞口無言了。作者在書中收錄了陳鴻森的〈比目魚〉,針對「如今,這已不再比目而行的鰜與鰈//除了牠們先後移動過的眼/略覺木然外//牠們的形態/則日益相一似」,曾貴海問「在1980年的時空,未來的雙目在麻木後竟然會如他所預言的日益相似而比目並行嗎?」,或許,資本主義邏輯主導一切,提供了這個答案。

除魅的工作才正要開始

本書的最後,作者以「諾貝爾文學獎」與「日本文學」作為台灣文學創作的精神座標。作者固然是希望透過省思「文學獎最高榮譽」的條件,以及同時作為東方世界的文學創作者,來樹立台灣作家值得追求的典範。可惜的是,百年多來「諾貝爾文學獎」的標準,其實多少仍擺脫不了西方國家的視角;而日本作為亞洲最強勢的殖民帝國,無論川端康成還是大江健三郎,也都不是典型的「反殖民」作家,更何況,他們又豈是寫詩的人呢?

平心而論,這本《戰後反殖民與後殖民詩學》,在一派後殖民理論百家爭鳴卻觸不到台灣現實處境的氛圍中,誠然是一本令人為之振奮的戰鬥手冊。作者的用字凝鍊,以至於篇幅雖短,寓意卻深長。近日白話文風波在立法院興起不小的辯論,撇開民意代表們低落的文化意識不談,余光中接受媒體訪問時誇口說:「是我創造了台灣文學」,其狂妄之姿令人錯愕。但是更可惜的是,台灣民間社會也早已缺乏敏銳的歷史感,無法在台灣歷史與文學的相互關照之間,窺見並建立對台灣文學史較為公允的立場與理路,因此只能放任狂人緊抓麥克風大鳴大放。

殖民的權力殘跡,至今仍像鬼魅般地蠱惑著台灣人民。有些人批判說舊威權垮台後,反抗者失去了抗議的對象。但事實上這些魑魅其實仍主宰著人民的價值觀、意識形態。台灣在殖民的苦難中,生發出充滿強悍意志力與抵抗精神文學作品,卻往往只被評價或詮釋成一種優柔寡斷的傷痕文學。曾貴海在書中說:「台灣詩人的作品應放在殖民歷史、社會、心理和文化的多層位置,以多重視野及角度加以重新審視和評價」,這是一個還在實踐中的挑戰。而事實是,知識份子以詩文抵抗壓迫,但一般庶民面對過去的權力以及如今權力的殘跡,卻仍然未能以公平的歷史認知加以除魅。

以母語創作,或是具備後殖民抵抗意識的年輕創作者與歷史、文學研究者,其實不乏其人;但今天,年輕創作者所面對的是更虛無的文化氛圍,創作者必須盡力抹除立場才得以攻佔以商業邏輯掛帥的主流文學版面,研究者也常常被困鎖在廟堂封建的學術風氣中,想必今後創作者與研究者面對的是更加嚴峻的挑戰。曾貴海以創作者之姿,挺身而出企圖為台灣後殖民論述補上一筆,其實是有點為難了。最後,仍不得不提,作為後輩學弟,如此「好膽」評論此書,比起學長的竭力精研,實在是問心有愧。惟希望這些想法,能作為對老學長於大貝湖畔贈書的回饋,並以此自勉。

2006/04/05

 

張貼留言

<< Hom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