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 2月 14, 2009

妝鏡

琴川
●流映水鏡上女人與貓的影
——讀蓉子《我的妝鏡是一隻弓背的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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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款款而流,千絲萬縷如髮,波動於明透的風中,流入鏡裡流出鏡外。如鏡的貓,如貓的女人,女人與她的妝鏡,映現出輪迴的四季,交纏了一生。

「我的妝鏡是一隻弓背的貓/不住地變換它底眼瞳/致令我的形像變異如水流」
喜歡貓的女人,總也帶有一些貓的脾性,溫馴又孤傲,敏感纖細又獨立自由,或琥珀或寶藍的瞳眸,幽深靈動,彷若是通往古老傳說的神秘入口。女人面對她的妝鏡,除了悅己的容顏外,更是認知自己的憑藉,鏡裡是另一個或許更真實的自我,忠誠地映現她華美的青春,如何一點一滴地流逝,她的喜、她的悲、她的思、她的愁。弓背的貓除了影射鏡子的形象之外,更是女人所看到的自己。當貓弓起了背時,正是對外在環境有所警戒的姿勢。而女人則看到了時間快速飛掠的背影。

「一隻弓背的貓 一隻無語的貓/一隻寂寞的貓 我底妝鏡/圓睜驚異的眼是一鏡不醒的夢/波動在其間的是/時間? 是光輝? 是憂愁?」
那背影眩閃著光芒,在拉長的時空盡頭,在妝鏡的深處。她驚訝的看到弓背的貓,瞳眸卻是灰藍的水色,緩緩晃漾的無言漣波,濛著一層霧紗般無以戳破的夢影。這如夢的人生,浮載的是時間的舟?是外在絢燦的榮耀?亦或是源自於生命的幽谷無可抑制的江愁?

「我的妝鏡是一隻命運的貓/如限制的臉容 鎖我的豐美於/它底單調 我的靜淑/於它底粗糙 步態遂倦慵了/慵困如長夏」
原應是揮灑春天的萬紫千紅,是水草蔥美的河,是雲羽霞飛的天空,是大地靈蘊的寶藏,而今卻只能嫻靜地守著妝鏡,女人和她的貓,被妝鏡的命運鎖住,被框限在鏡的形狀裡,無法飛躍,無法以優雅自在的方式行走,任日子逐漸慵倦成一支內容單調,缺乏裝飾音的歌,一如長夏的蟬嘶。

「捨棄它有韻律的步履 在此困居/我的妝鏡是一隻蹲居的貓/我的貓是一迷離的夢 無光 無影/也從未正確的反應我形像」
一如長夏的蟬嘶困住了季節,那曾經彈跳音符,輕巧優美的步伐,停駐且低伏下它的身子,蹲成了一面鏡。不再旋舞的青春,使得鏡中映現的眸色,如此灰暗、迷離且失去了焦距,這對於一個善於與自己對話的女人,是絕不願妥協於如此結局的。她的眼睛穿透妝鏡中那似乎已被時間亦或命運所馴服的貓,清晰地看到了妝鏡深處另一個真正的自我,她──絕非眼前所映現的影像。那隻弓背的貓,正蓄勢待發。

蓉子的詩溫婉中呈現明澈的體察,《我的妝鏡是一隻弓背的貓》寫出一個女子對生活的反省,對自我內在的探求。所謂詩如其人,貓亦如其人吧!對於貓,女人總擷取某些她偏愛的特質,去關注、欣賞牠。利玉芳的《貓》一詩:「原以為貓的哀鳴只是為了飢餓/但我目睹牠在寒冬遍佈魚屍的堤岸/不屑走過/然後拋給冷默的曠野/一聲鳴叫/發現那是我隱藏已久的聲音」;她的貓有著對現實物質不屑一顧的孤傲。而自古以來,女人與妝鏡的相互依戀,如形之與影,鏡裡的世界,流連著代代女子的悲喜情事。淡瑩在《臨鏡》裡:「鏡中三千根白髮/沒有一根不是灰燼,輕輕一撒手/便散成/風」,道盡了驀然回首時,那流金歲月,那曾經燦燒的光與熱,終究成灰,一放手便隨風而逝了,正是船過水無痕。一九九三年冬天,初為少婦的我在鏡旁寫下:「無言之言,有境之鏡」,十多年過了,我的《鏡》:「原來只是另一面牆/以迎合的面目討好她/私下卻與屋子共謀/囚禁了她夢想的一生」,看來鏡裡也困住了一隻貓,離「有境」仍遠矣!朱陵曾寫過:「鐘與鏡放在一起/就像/流光與容顏/放在一塊/等待/誰吃掉誰」,時間與青春永遠是衝突的,誰能贏誰呢?原來都只是掠過水鏡上的影——


●鄭明娳 / 青蓮的聯想
讀女詩人蓉子的〈一朵青蓮〉

青蓮不是得天獨厚的植物。她生長在污泥中,必須「越過這兒那兒的潮濕和泥濘」才能超然的「在水之田」。出土後的環境仍舊只是個廣寒宮:「祇有沉寒的星光」,她只能夠「在星月之下獨自思吟」。青蓮既有可供玩賞的本體,又有可供傳誦的芬美,內在外在俱有可觀,可是她只能在星月之下獨自思吟。青蓮並沒有怨嘆,她只是「一朵靜觀天宇而不事喧嚷的蓮」不干求人,也不逃世,在生的奮鬥中,也許使她流血淌汗,因此「儘管荷蓋上承滿了水珠」,「但你從不哭泣」,她嫻靜柔美,但並不是軟弱,也從不向命運投降,青蓮始終擁有「蓊鬱的青翠」、「妍婉的紅燄」且靜定的「從澹澹的寒波 擎起」,把青蓮出淤泥而不染且柔?強勁的生命力表達無遺。

這首詩中沒有出現「我」,只有「物」,可是「我」一開始就藏在裏邊,作者極為喜愛那幽絕、靜絕、美絕的青蓮。

認識蓉子的人,遲早會發現,她竟是自己筆下的那朵青蓮。她每天穿梭於「這兒那兒的潮濕和泥濘」的泰順街,卻能「如此馨美!」她是個細緻婉約十分古典的女子,卻生活在工業文明的都市中心,她總是「靜觀天宇而不事喧嚷」。歲月無情的在她「荷蓋上承滿了水珠」,她卻並沒有沮喪,不停的詩筆,「仍舊有蓊鬱的青翠,仍舊有妍婉的紅燄」,在文壇上「從澹澹的寒波 擎起」,她是一朵長青的青蓮。

再看蓉子《維納麗沙組曲》中所建構的完美女子,其品質竟然也完全和蓉子的特性吻合。仔細觀察就知道,原來蓉子在長年詩藝的創作中,不斷形構理想的女性典範,而她竟是同時身體力行的實踐在自我的修為上,她的詩作正是她精神努力的記錄。所以把蓉子的作品跟她本人對照來看,可以見證她人格與詩格的雙美。

讀蓉子的詩,如讀蓉子的人,總是讓人喜愛、讓人敬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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