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明娳 / 青蓮的聯想
讀女詩人蓉子的〈一朵青蓮〉,低徊再三。
青蓮不是得天獨厚的植物。她生長在污泥中,必須「越過這兒那兒的潮濕和泥濘」才能超然的「在水之田」。出土後的環境仍舊只是個廣寒宮:「祇有沉寒的星光」,她只能夠「在星月之下獨自思吟」。青蓮既有可供玩賞的本體,又有可供傳誦的芬美,內在外在俱有可觀,可是她只能在星月之下獨自思吟。青蓮並沒有怨嘆,她只是「一朵靜觀天宇而不事喧嚷的蓮」不干求人,也不逃世,在生的奮鬥中,也許使她流血淌汗,因此「儘管荷蓋上承滿了水珠」,「但你從不哭泣」,她嫻靜柔美,但並不是軟弱,也從不向命運投降,青蓮始終擁有「蓊鬱的青翠」、「妍婉的紅燄」且靜定的「從澹澹的寒波 擎起」,把青蓮出淤泥而不染且柔?強勁的生命力表達無遺。
這首詩中沒有出現「我」,只有「物」,可是「我」一開始就藏在裏邊,作者極為喜愛那幽絕、靜絕、美絕的青蓮。
認識蓉子的人,遲早會發現,她竟是自己筆下的那朵青蓮。她每天穿梭於「這兒那兒的潮濕和泥濘」的泰順街,卻能「如此馨美!」她是個細緻婉約十分古典的女子,卻生活在工業文明的都市中心,她總是「靜觀天宇而不事喧嚷」。歲月無情的在她「荷蓋上承滿了水珠」,她卻並沒有沮喪,不停的詩筆,「仍舊有蓊鬱的青翠,仍舊有妍婉的紅燄」,在文壇上「從澹澹的寒波 擎起」,她是一朵長青的青蓮。
再看蓉子《維納麗沙組曲》中所建構的完美女子,其品質竟然也完全和蓉子的特性吻合。仔細觀察就知道,原來蓉子在長年詩藝的創作中,不斷形構理想的女性典範,而她竟是同時身體力行的實踐在自我的修為上,她的詩作正是她精神努力的記錄。所以把蓉子的作品跟她本人對照來看,可以見證她人格與詩格的雙美。
讀蓉子的詩,如讀蓉子的人,總是讓人喜愛、讓人敬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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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朵青蓮 / 蓉子
有一種低低的迴響也成過往 仰瞻
只有沉寒的星光 照亮天邊
有一朵青蓮 在水之田
在星月之下獨自思吟。
可觀賞的是本體
可傳誦的是芬美 一朵青蓮
有一種月色的朦朧 有一種星沉荷池的古典
越過這兒那兒的潮濕和泥濘而如此馨美。
幽思遼闊 面紗面紗
陌生而不能相望
影中有形 水中有影
一朵靜觀天宇而不事喧嚷的蓮。
紫色向晚 向夕陽的天窗
儘管荷蓋上承滿水珠 但你從不哭泣
仍舊有蓊郁的青翠 仍舊有妍婉的紅焰
從澹澹的寒波擎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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