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刊》憎命達╱非馬
《詩刊》憎命達╱非馬
2002年十一月一個天雨車擠的晚上,我同一位美國詩友從西南郊開了將近兩個小時的車到芝加哥城內,買了十五美元的門票,再加上可觀的停車費,參加美國《詩刊》的一個聚會,聽當時的美國桂冠詩人比利.柯林斯(Billy Collins)同幾個演員一場不怎麼精采的朗讀,慶祝由詩人佛洛斯特倡辦的一年一度的「詩日」。
1912年由曼羅女士(Harriet Monroe, 1860-1936)創辦的《詩刊》,是許多美國詩人成名前初試鋒芒的地方,有一萬多個訂戶,九十多年來從未脫過期,經濟情況卻一直不好,聽說一度銀行帳戶裡只剩下不到一百美元。那天晚上朗讀的,有龐德、葉慈、奧登、佛洛斯特、司蒂文斯、艾略特、威廉斯等詩人同主編曼羅女士之間的來往信件與部分詩作。所有這些都摘自剛出版的兩本書:《親愛的編者:從信件看詩刊的歷史》及《詩刊詩選1912-2002》。編輯這兩本書的是當時《詩刊》的主編帕利西(Joe Parisi)同他的助手們,所以那次詩會竟可看成是為這兩本新書所做的宣傳促銷。回家的路上我們都多少有點上當的感覺,特別是兩天後聽到1970年代初期曾遭《詩刊》退稿的女詩人、美國製藥公司伊萊.利黎創辦人的曾孫女露絲.利黎女士,給《詩刊》捐贈了一億美元的消息。
一億美元!我們都不約而同地叫了起來。在有那麼多人因飢餓而死去的這個世界,這一億美元能救活多少條人命啊!金錢真能讓詩人們多寫出幾首好詩來嗎?而一個詩刊,要這麼多錢幹什麼?搞不好這個在一夕之間富了起來的詩刊,會像突然拿到一大筆遺產的子孫般,因分產糾紛而打得頭破血流。我引用杜甫的「文章憎命達」的詩句,開玩笑地對那位美國詩友說,命達以後的《詩刊》,恐怕很難再維持以前的高水平與聲望吧?英國詩人葛雷夫斯(Robert Graves, 1895-1985)不是說過「詩裡沒有錢,但錢裡也沒有詩」嗎?
果不其然!為了如何使用這筆後來增長到兩億美元的捐款,《詩刊》基金會因理事們的意見分歧而搞得四分五裂,十二個理事當中有過半不是自動辭職,就是因批評新領導階層而被迫辭職。除了爭論《詩刊》的使命與方向外,爭執的焦點之一是要花費兩千五百萬美元建造一個富麗堂皇的「詩之家」計畫。有一位理事質問:「幹嘛要為詩造個家?造個家給老詩人們住不更好嗎?」其他的爭執包括用一百萬美元建立一個網站,以及花七十多萬美元調查詩在當今美國生活中的地位等等。但最引起爭端也最傷感情的是理事會雇用了該會主席約翰‧巴爾(John Barr)的妻子。她本來是個義工,籌辦一個桂冠兒童詩人獎,及一個獎金達二萬五千美元的兒歌獎,上任不久便因眾多反對之聲而被解雇。主席巴爾是個銀行家兼詩人,他的獨斷獨行的作風以及「不幹小兒科計畫」的芝加哥大手筆大派頭,引起了不少人的皺眉。從前這雜誌社的全年經費是五十萬美元,現在每年光是付給二十個員工的薪水便有兩百萬。而每年花費在詩獎以及付詩人的朗誦費上更高達三百二十多萬美元之多。但他說這些錢花得有價值,單在去年這一年裡,這些活動便把詩的快樂帶給了幾百萬人。他似乎對那些有學院背景的理事們沒什麼好感。上任後不久,他在芝加哥大學的一次演講中,把現代詩的缺失全部歸罪於學院派,說詩人原該到更大的世界裡去遨遊,營建一個能與更廣闊讀者群共鳴的詩的聲音;相反地,他們卻躲到那些提供美術碩士學位與寫作計畫的大學象牙塔裡去。而基金會的董事長也似乎對他頗具信心,說「詩之家」的營建將是詩在美國文化中全面復活的具體表現。
去年底以九十四歲高齡去世的捐贈者露絲.利黎女士,生前曾擔任過榮譽理事,卻從未參加過理事會的會議,對如何運用這筆捐款更從未置喙,現在人不在了,當然更沒話說。看樣子《詩刊》的糾紛還會繼續一段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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