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三, 10月 27, 2010

莫內

莫內晚年的白內障及其畫作
http://udn.com/NEWS
/READING/X5/5935428.shtml
陳克華
──回應蔣勳〈莫內最後時光〉

10月20日《聯副》欣見蔣勳先生關於莫內晚年生涯一文,帶及莫氏深為眼疾所擾,甚而無法作畫云云。身為一位眼科醫師,在醫學院教授醫學人文課程當中,早已拿莫內的白內障(以及白居易、劉禹錫,而蘇東坡甚至親眼見過白內障手術)當作醫學與文化藝術相互影響的實例。蔣文當中未能精確描述,甚至因為非醫學專業而有謬誤之處,願在此贅文補述。

筆者於上世紀末就讀哈佛醫學院時(1998),於波士頓當代美術館正巧舉行莫內回顧展,即發現莫內晚年畫作色調愈趨向黃棕色,同時愈發「寫意」,筆觸潦草,景物幾不成形,簡直「印象」到了極致。當下便直覺和他視力退化有關,後來一查資料,果然如此。由於白內障造成胡蘿蔔素等色素沉積在水晶體內,莫內晚年的視力不但模糊畏光,且所見景物偏向棕黃,足以解釋其畫作藍色消失及光線暗淡之謎。

莫內享年86歲(1840-1926),在他去世前十幾年(1912)即已知道視力不好是因為白內障造成,1917至1921年創作的〈睡蓮〉已無法準確勾畫物象的形態,再晚的畫作多呈現亂軟開叉的紅棕迴渦,但早在1908年(69歲)即已感到力不從心,甚至將那年幾幅畫割成碎片,其長期飽受視力困擾煎熬可見一斑。

而那時白內障手術尚不及今日成熟,人工水晶體也尚未發明,莫內對於接受手術與否,顯得相當猶豫,看過至少五位當時的眼科權威,皆診斷為白內障且建議手術。其中Dr.Liebreich曾經在1890年代診斷畫家Turner Mulready及Degas(竇加)的眼疾。當時莫內右眼只存光覺,而左眼也因白內障造成近視眼,需用凹透鏡175度的鏡片看遠,凸透鏡150度的鏡片看近。

之後幾年莫內始終拒絕治療他的白內障,加上他又聽到印象派女畫家Mary Cassatt在1917及1919年兩眼作白內障手術後,因糖尿病性視網膜病變的緣故,術後的視力並沒有改善,更加害怕開刀。1920年莫內畫了一巨幅睡蓮,但他非常不滿意這幅畫,因為視力實在太差,所以1922年九月莫內又去看眼科醫師Charles Coutela,此時視力右眼只剩光覺,左眼也只能看到0.1,這時也才發覺他右眼的白內障因為拖放過久而導致眼壓上升(青光眼),視力已岌岌可危,直到1923年元月莫內的右眼才接受周邊虹膜切除手術以治療青光眼,一個月後再作囊外白內障摘除,但幾個月後又因後囊混濁(二次白內障)而接受第三次手術-後囊切開術。(註:今日前兩項手術已可同時合併施行,而後囊切開則可以雷射施行,不必再動刀。)

術後由於當時未置放人工水晶體,莫內須戴凸透鏡一千度並散光四百度的眼鏡,視力可達0.6,但他拒絕了左眼白內障手術,之後他單靠右眼視力又完成了幾幅畫,果然畫風又回復了年輕時的湛藍色調,雖然筆觸仍扭動洄旋。

藝術創作的心理層次一直是許多人文學者探討的主題,但生理的層次以及兩者的交互作用卻因為醫學領域的長久缺席而少被提及,以唐朝詩人為例,白居易為數眾多的「眼疾詩」無寧是今日「疾病書寫」的濫觴與最佳範本,在瞭解當時醫療文化情境(唐代詩人多傾向於接受由印度隨佛經傳來的「金針撥障術」──即所謂「金篦術」──來治療白內障),及其創作風格的相互關係,這樣跨領域的視野,或許是更深一層理解藝術創作之心理/生理背景與醫學之演進其中千絲萬縷,錯綜複雜關係的另一扇明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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