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

共樣 / 陳寧貴

還細時節
臨暗，我曬等溫溫日頭
企佇入庄介水涵頭
等待去田坵做事介阿姆歸來

過大時節
臨暗，我曬等溫溫日頭
企佇入庄介水涵頭
等待恁靚介細妹仔騎自轉車
經過

到現下
臨暗，我共樣曬等溫溫日頭
企佇都市鬧熱十字路
緊看緊愐
這就係人生麼
經過介就恁樣經過了
還無經過介繼續
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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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寧貴的客語詩
/方耀乾
﹝台南科技大學通識教育中心副教授﹞


陳寧貴的客語詩作經常探討客家先民遷移台灣開墾的情形，具有歷史性的視
野，同時兼具台灣主體性的思考。他的〈濫濫庄〉寫出了客家先民冒險渡海來台
的艱辛，但也道出了客家人不畏艱險的硬頸打拼精神：


十八世紀初
我等離開貧苦个原鄉嘉應州
為了絡食，硬心同阿爸阿姆道別
留下目汁
同越行越沈重个心事


渡海來台時節
台南一帶已有泉漳人開發
再也尋毋到地跡著腳
我等祇有跈等下淡水河南下
蓋像分麼个命運帶著
一步一個腳跡
慢慢行入荒涼个高屏平原

我等知得從今以後
客家山歌會適這響起
同原鄉个父老兄弟對唱

我等尋著一塊地安頓自家
這下正有時間
偷偷整理艱苦个心事
恬恬去聽
命運進行曲

這塊分我等生活个地跡
由於地勢低，一落雨
就氾濫成災，泥漿亂竄
蓋像想愛將我等驅出這地方
毋過我等个硬頸精神
毋會放過我等自家
我等已經準備好
一面唱山歌
一面將家園從泥漿底肚
撈起來。


陳寧貴這首〈濫濫庄〉描寫其客家先民三百年前渡海來台的情形。整首詩基本上
接近敍事詩的筆法，也就是將整個客家人移墾的前因後果一一道來，因此適宜用
白描的手法來呈現，目的在於讓讀者清楚了解其過程。而即使客家先民遭受種種
磨難，他們卻能夠發揮其硬頸精神與樂觀的天性，「一面唱山歌∕一面將家園從
泥漿底肚∕撈起來。」一般吾人對福佬人及客家人移民台灣的認知是：因為福佬人
較早移民來台，所以先佔據西部平原大片土地，而由於客家人較晚來台，因此只
能居住在丘陵地。此類說法與陳寧貴〈濫濫庄〉裡的敍述若合符節。
此外，陳寧貴亦是一位具有反思能力的客語詩人，他以反諷的筆法寫出現今
人們對客家文化的淺薄認知，大多停留在口腹之慾的物質層面，已很少人會去進
一步探究客家先民來台的艱辛歷史，詩人寫出他的憂慮。我們來讀〈頭擺〉：


毋知 六堆介頭擺事情
毋知 忠義亭介風雲血汗
淨知 美濃粄條
淨知 萬巒猪腳

客家文化
就恁樣騰等
粄條同猪腳
蓋暢快入胃腸底背
變成消化


短短的詩行，卻道盡詩人長長的嘆息。為什麼人們只知道「美濃粄條」、「萬巒豬
腳」，而不識先人走過的足跡「六堆事件」、「忠義亭風雲」。這難道是二十一世紀
所謂後現代的淺碟文化現象？一般民眾從電視媒體、報章雜誌所認識的客家文
化，若非前述的「美濃粄條」、「萬巒豬腳」，頂多就只是講客家話、唱客家山歌、
喝客家擂茶等刻板印象，再深一層就講不出來，即使身為客家子弟者也多是如
此。陳寧貴的〈頭擺〉雖以諷刺的筆法意圖點醒眾人，但其語重心長呼喚客家子
弟重視族群母語與文化的起心動念，著實令筆者動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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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語現代文學的發展意義
/方耀乾
﹝台南科技大學通識教育中心副教授﹞

觀諸世界各地文學的發展歷程，我們可以清楚看出都是經由一步一腳印、長
期一點一滴的累積而成，絕無一蹴可幾、一日千里的可能；特別是對於處在後殖
民語境之下的客語現代文學發展更是如此。那麼世界文學發展的軌跡，有何值得
客語文學借鏡之處呢？像是起源於 14 世紀義大利的文藝復興運動，就頗值得台
灣各母語文學推動者的借鏡。在歐洲文藝復興運動之前的所謂中古時期，歐洲絕
大多數的地區都使用拉丁文書寫，大約到了 14 世紀之後，才有作家使用當時義
大利的各地方言、也就是母語開始創作文學作品。最有名的要算是但丁（Dante，
1265-1321）寫出膾炙人口的史詩巨著《神曲》之後，義大利的母語文學才漸漸
的成長茁壯。此外，英國、法國、西班牙、德國等地的民族文學，其發展軌跡也
大多類似於義大利民族文學的發展。
以長遠的文學發展歷程來說，客語現代文學的發展可說才剛開始而已，距離
成熟的階段還相當遙遠。客語詩人、同時也是研究者的邱一帆指出客語現代詩發
展的現況：「在台灣，用客家語言文字創作現代詩歌，從以前到這下，不過十幾
二十年的光景。十幾二十年下來，產生了一些現代客語詩作，也產生了一些現代
客語詩人。不可諱言的，現代客語詩作，在數量方面有待拓展，在質量方面有待
提昇，這需要嫻熟客語、熱愛詩文學創作的人，積極的投入、創作，方有改善的
可能。69」的確如此，任何弱勢的母語文學發展，唯有比別人付出更多時間與精
力，不斷的勇往直前，才能有成功的一天。
至於客語文學未來的發展前景究竟會如何？不是筆者與任何人所能臆測
的。但我們可以由實際從事客語文學創作的作家嘴裡，約略得知整個客語文學發
展的大致生態、侷限與前景等看法，從中歸納出客語文學的過去、現在與未來。
筆者於 2009 年 7、8 月間，南來北往實際走訪 7 位當代具有代表性的客語作家：
利玉芳、黃恆秋、陳寧貴、邱一帆、江秀鳳、曾貴海、范文芳（依採訪順序排列）
70 ，由他們口中得知從事客語文學創作背後所不為人知的一面，他們的心路歷程
與寶貴見解，值得吾人珍視。
我們首先來了解一下這 7 位作家何時開始從事客語文學創作：


利玉芳：1990 年代以後，詳細日期不可考。
黃恆秋：1988 年開始創作客語文學。
陳寧貴：1994 年左右開始創作客語文學。
邱一帆：1994 年開始創作客語文學。
江秀鳳：1993、1994 左右開始創作
曾貴海：1998 年開始創作客語文學。
范文芳：1994 年開始創作客語文學。




69 邱一帆，〈台灣客語現代詩創作的意義及其特性〉，（台灣客家公共事務協會「客家文學研討
會」，2003），p1。
70 2009 年 7、8 月間，筆者與助理陳金順實際走訪 6 位客語作家，訪問時間與地點請參見本篇論
文附錄。底下本節所有引用訪談資料，不再特別註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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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除了黃恆秋於 1980 年代末期開始創作客語文學外，其餘 5 人皆於 1990
年代開始創作客語文學。此現象與現階段台語文學創作力最旺的作家群，大多於
1990 年代開始起步創作的情形類似。當中，邱一帆為范文芳於新竹師範學院執
教的學生，且二人同於 1994 年開始創作客語文學，可傳為佳話。
而作家在創作母語文學一開始的觸發點，往往會影響他未來是否持續創作與
創作的強度。我們來看看這 7 位作家當初創作客語文學的起心動念為何：

利玉芳：1990 年代至中國原鄉尋根，每天以客語寫日記。
黃恆秋：客籍前輩作家多以華語寫作，興起以客語寫作的念頭。
陳寧貴：作家多少會有書寫母語的念頭，看他人寫，更會加強此念頭。
邱一帆：創作客語文學是反抗也是使命，更可記錄至親好友的點滴。
江秀鳳：客語是我的母語，也是我今生最重要的功課。
曾貴海：從事客家運動，進而激發提筆寫作客語文學。
范文芳：見賢思齊，效法但丁以母語創作的精神，起而以客語書寫。


7 位作家因為各種不同緣由，開始投入客語文學創作。若以結果論，我們可看出
他們創作客語文學起心動念的積極性，也會影響其日後的創作強度。像是近幾年
來創作力較為旺盛的邱一帆，就提出「反抗」「使命」的積極概念；他曾經指出：
「從台灣的語言環境來看，在嚴厲推行單一『國語』政策的年代裡，客家母語以
及福老、原住民各族群語言，的確在公共場所、傳播媒體、教育體制遭受歧視、
矮化、打壓，長期下來，導致客語及其他母語面臨失落甚至到了滅絕的地步。71」
由上述談話，不難看出邱一帆提筆創作客語文學的積極動機。
針對客語文學發展遭遇到的瓶頸，7 位作家提出他們不同的多元觀點，提醒
眾人危機何在：


利玉芳：字詞典不足、政府支援不夠、欠缺師資。
黃恆秋：非主流語言、傾向福佬化與華語化、使用人口逐年降低。
陳寧貴：少人閱讀、缺少回饋。
邱一帆：用字問題、族群作家認知不足、發表園地與銷售量有限。
江秀鳳：政府單一語言政策打壓，以及無直接經濟價值導致難以生存。
曾貴海：能說能寫者少、流通性低、他族看不懂、無法進入教育體系。
范文芳：誤認有音無字、拘泥於所謂標準字、怕他人不懂沒市場。


儘管 7 位作家提出五花八門的觀點，但歸結起來客語文學發展較大的瓶頸應在於
以下幾項要點：文字標準化問題、教育體系不夠重視、流通性與市場機能低。客
語文學發展所遭遇到的問題，在台語文學發展的過程中，也同樣面臨過類似的危
機；而這些問題都不是一朝一夕所能解決。有待母語文學工作者發揮堅忍的精
神，繼續不斷奮鬥下去；同時，適度的給執政當局壓力，齊頭並進方有成功的一


71 邱一帆，〈台灣客語現代詩創作的意義及其特性〉，（台灣客家公共事務協會「客家文學研討
會」，2003），p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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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
台灣自 2001 年開始，國小開始實施母語教育，此項措施是否對客語文學的
發展有幫助，7 位作家提出他們的看法：


利玉芳：有絕對的幫助。
黃恆秋：有幫助，但幫助不大。
陳寧貴：幫助不大。
邱一帆：幫助不大。
江秀鳳：當然有幫助。雖無法立竿見影，但已經播下無數的文學種子。
曾貴海：多少有幫助，但幫助不大。
范文芳：沒什麼幫助。


由上述回答，可看出多數作家認為實施母語教育對客語文學發展的幫助不大。究
其原因，在國小階段的母語教學內容上，多著重在聽與講二部分，對於文學創作
比較重要的讀與寫的訓練，則嚴重缺乏。另外，在當前的功利社會中，由於學習
母語對將來就業沒有什麼比較實質的幫助，絕大多數家長並不會特別鼓勵子女學
好母語，甚至進一步從事母語文學創作。
對於實際從事母語文學創作的人來說，珍惜現在、展望未來是相當重要的態
度。關於客語文學的未來，抱持樂觀或者悲觀的看法，以下是 7 位作家的心聲：


利玉芳：很樂觀。
黃恆秋：不悲觀也不樂觀。
陳寧貴：不管悲觀或樂觀，總是要盡力去做。
邱一帆：悲觀或樂觀端看願意投入的人數多寡。
江秀鳳：當然樂觀。
曾貴海：樂觀或悲觀非我們所能決定，需視整體大環境。
范文芳：抱持理想性的樂觀。


其實，對身為母語文學創作者而言，不論對未來抱持樂觀或悲觀的想法，總是會
盡己所能去書寫、去推動，直到做不動為止，這除了是母語文學創作者的宿命之
外，更多的是對自身族群母語文化的敬重與使命，也就是懷有一份不忍母語文學
滅絕的使命感，母語文學創作者的努力，才更加顯示出其積極的意義。
母語文學對生長在台灣的人民而言，不管是台語、客語、原住民語來說，
都是少數文學（minority literatures）。既然是少數文學，不為主流價值所肯定，但
還是有作家願意不計名利從事客語文學創作，這到底對個人或族群有何重要性？
7 位作家的看法如下：


利玉芳：傳承與溝通。
黃恆秋：在多音交響的概念下，突顯客語文學的重要性。
陳寧貴：如果每個族群的作家都能以母語書寫，族語就不會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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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一帆：語言是一個族群重要的表徵，也是一個族群詮釋世界重要的工
具。如語言可以反映該族群的生活、思維、命運、價值觀，該母
語文學就是該族群生活、思維、命運、價值觀的精緻化、藝術化。
江秀鳳：有尊重及認同族群血統的意義。寫作，對我來說，只是生活的記
錄而已，用父母聽得懂的語言書寫及朗誦，是感謝父母生育之恩
最好的方法，用母語書寫做真正的自己，是自重也是最基本的尊
嚴，對我來講就這麼單純而已。
曾貴海：（1）客語能夠成為文學語言，書寫歷史與文化。
（2）土地認同。
（3）客語文學書寫獻給自己族群。
（4）可增進其他族群對自身的了解。
（5）一代傳承一代。
范文芳：文化自主性。


以上大多數作家認為母語或母語文學對族群認同、文化傳承、文化自主性極具重
要性。換句話說，如果族語滅亡，文化傳承與族群認同將產生無法彌補的損失。
目前為止仍有部份客籍學者和作家主張：客家文學用華語來寫就好，不必一
定要用客語來創作。對此 7 位作家的看法如下：


利玉芳：那只是少部分人的主張。以客語創作雖有困難，仍須努力嘗試。
黃恆秋：已經有成就的作家要他用母語寫作，簡直要他的命。對於從小離
鄉背井的客籍作家而言，要求他用母語寫作根本不可能。
陳寧貴：有些以華語創作的客籍作家，甚至迴避承認自己是客家人，還能
奢望他們以客語創作嗎？
邱一帆：假使從語言文化論來看，該族群語言就是表現該族群文化最好的
工具，本身也是族群文化重要的表徵，用族群語言較能精確、親
切表現該族群的文化，該族群的生活、命運、價值、觀念。
江秀鳳：這是錯誤的想法、不負責任的做法。沒有語言就沒文化，用華語
寫客家文，是無根的文學，雖然能夠寫出客家故事，可是寫不出
真正的客家靈魂。
借別人的身子容不下自己的靈魂，不要老是借別人的嘴講自己的
心事。現在能堅持用母語文寫作的文學家，才能真正稱為母語文
學家，其他的只能稱做客家籍文學家，或是客家研究學者，或是
客家學。
曾貴海：只要書寫內容關於台灣主體命運，無論書寫語言為何，都是台灣
文學。不要否認不同書寫系統者所寫的文學。
范文芳：客家人的孤兒意識特別重。主張用華語寫作者可說是偷懶。


曾貴海雖然實踐以客語來寫詩，但其對其他客籍作家不以客語寫詩抱持尊重，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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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妨之外，其他 6 位作家都覺得不用客語寫作是不應該、或偷懶的行為、或認為
還是應該要嘗試用客語寫作。其中江秀鳳甚至認為「沒有語言就沒文化，用華語
寫客家文，是無根的文學，雖然能夠寫出客家故事，可是寫不出真正的客家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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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堆詩人漫步路徑成果展　/張國宣 　
　　
屏東縣政府客家事務處結合縣內客籍藝術家，在佳冬鄉六根村打造一條「六堆詩人漫步路徑」，於佳冬六根村龍樹聖公老人涼亭舉辦活動成果展。

　　屏東縣政府客家事務處處長曾美玲說，「佳冬鄉客庄六堆詩人漫步路徑創作自力打造」計畫主要在呈現佳冬特有之客庄聚落紋理，透過自力打造方式導入居民參與及生活空間之質感提昇，同時藉由藝術家創作壁畫，以及客家詩意在聚落空間的再現與表現，深化佳冬鄉做為一具有特色的客家聚落文化資本，並突顯其客家聚落之文化資產特性。

　　佳冬原屬客家六堆中的「左堆」，與美濃「右堆」皆是文風頗盛之地，「美濃出博士，佳冬出醫生」是台灣社會對這左右二堆客庄的印象。佳冬庄可以蕭家古厝為中心，周邊計有步月樓、楊氏宗祠、西柵門、北柵門、聖蹟亭、啟南老街、三山國王廟、六根村榕樹伯公、張宅、羅氏古厝及曾氏古厝等形成一客庄歷史建築環帶。透過壁畫的創作與客家詩句的置入，強化聚落特色空間元素的連結性，同時以聚落博物館的概念打造第一條六堆詩人漫步路徑。

　　曾處長並表示該案結合「新台灣壁畫隊」及基於在地概念，除李俊賢、李俊陽二位發起人外，概以屏東米倉藝術家參與本次計畫，包括：張新丕、劉高興、曾琬婷、黃冠騰、黃毅民、黃子鐶、許興旺等人。同時邀請專研客家詩學的鍾榮富及鍾屏蘭兩位教授，針對聚落場域情境嚴選出包括利玉芳、林生祥、林清泉、曾貴海、陳寧貴、鍾鐵民、鍾理和等人11首詩，將透藝術創作設置於既有聚落房舍門窗及牆面，豐富整體客庄聚落的表情與視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