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邦楨 / 方思的《輓鐘》
詩《衛風》說:「瞻彼淇澳,菉竹猗猗,有斐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關於方思的新作,我想就此作個介紹。當他沈默後的第一首作品就是我先讀的。記得這天我們也是在唐人街聚首、在咖啡館見面,當我讀他這首詩作──題名《輓鐘》──我曾不禁為它朗誦起來:
倘若他是一個生人,並未與我聯盟,
仍然我該為他悲悼──無人僅是一座
島,海鷗不來,帆桅不止,直到永恆
──聽啊,輓鐘,聲聲,聲聲──輓
鐘為誰在響?深沉,深沉──即使他
是一個生人,仍然,仍然──直到永
恆──。
讀這首詩,韻節鏗鏘,而且詩如鐘鳴,噹噹在響。我說:「方思,你這首詩寫得好呀!」此聲不僅如聽鐘鳴,還如聆雅樂。李白說:「大雅文不作,吾衰竟誰陳?」誰能說在我們的現代詩中就無雅風呢?當時他聽我朗誦也曾喜形於色,我說:「你該像梵樂希沉默二十年後多寫詩吧?」就他這首詩說,我曾產生不少聯想。李白說:「為我一揮手,如聽萬壑松。」這是李白的琴聲在引起共鳴。杜甫說「夜深殿突兀,風動金琅璫。」這是杜甫的鈴聲在引起共鳴。方思寫這首詩有許多不可言宣的意象,是一種人性的金石之聲,我不願為他強加解釋,彷彿一經解說就無味了。隨即我又曾聯想到張繼的《楓橋夜泊》說:
月落烏啼霜滿天,江楓漁火對愁眠。
姑蘇城外寒山寺,夜半鐘聲到客船。
這首詩也旨在有鐘聲共鳴,給夜半江上客船的旅人有一種寂寞的慰藉之感。而方思的層面卻較大些,說「無人僅是一座島」,他的鐘聲應不是真有鐘聲,而是思想的鐘聲,彷彿一個生人無人同情而由他來倍加撫慰一樣。方思說:「寒山寺,我曾經去過。」我說:「去與不去都是一樣。要是沒有一個詩人把它的形象予以昇華,誰又知道個寒山寺在哪裡?」而且我還說:「方思,你這首詩是更『陽春白雪』的,將『曲高而和寡』,未見得為『下里巴人』所欣賞?」他說:「管它的呢?」因此我們兩人曾相視而笑。我認為他這首詩就具有悲劇的精神,人性芬芳,而有美感,是非一個泛泛之輩的詩人所能感受得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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