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邦楨 / 你要不寫詩,我哪有詩讀?
我的聲音並非怨言,它是有調的玫瑰。就詩性來說,它是花叫的。就詩質來說,它實是像一粒麥子在金秋的時候播種,在歷經秋風、秋雨、秋霜之後,然後又歷經冬風、冬雪、冬冰的覆蓋,直到春回大地的時候才最健康的生出麥穗來的。尤其春風引起麥浪翻新,這才是作品大好的時刻。是以我的詩第一首就寫「香榭麗捨之秋」:
秋了。巴黎的意象秋了
彷彿秋上啟蒙運動者伏爾泰的長袍了
當西風清曲梧桐:若梧桐誦讀百科全書
在香榭麗捨道上:一樹在鳴、百樹呼應
像樹正在翻巴黎的歷史
在這首的第一節詩裡,我就已把伏爾泰引了出來。當我在巴黎去法國的先賢祠(Le pantheon)走入他們的墓穴參觀的時候,第一個塑像引入我的眼簾的就是伏爾泰,身著長袍,其次才為盧騷與雨果等等。是以第二節寫了盧騷、第三節寫了雨果。這就是說,我不僅在寫巴黎的「香榭麗捨之秋」,還曾把他們法國三賢引進歷史。其實,在我的心上也自有秋:除巴黎的《梧桐之秋》外,還更有我心弦的《楓葉之秋》、《紅蓼之秋》、《葭灰之秋》、《飄蓬之秋》等等,像是在我比巴黎的梧桐還更多秋意。
寫這首詩,我曾難苦異常,為了想為他們擺平一個地位,詩有特色,我曾改寫再三,是要它突出一個層面,為這卷詩的翹首。當我寫了第二首《亞歷山大橋之燈》之後,我才與方思通了電話,說我已經放心寫詩了。而他卻倍加慰勉的說:「你要不寫詩,我哪有詩讀?」他真是善體人心,語言有味,彷彿仍在促我繼續發揮下去。雖說他還未看詩,就已經在說好聽的了,因此反更讓我謹慎和警惕起來。當我寫了四首之後,我們才約定見面,而我也正虛心得很,就真怕我的新作不能為他接受?這天他遠從新澤西州趕來紐約,來回都要五個小時。我們曾先在唐人街一家書店聚首,然後才去聚香園小吃,又再去小義大利街一家「La Blle Ferrara」去喝咖啡,當坐定之後,這才讓他從容不迫的看詩。說來我們已是三十四年的老友,從一九五○年開始,因此我不怕他笑話,看我的詩好與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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