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德亮 / 以絕世清芬和你對談 - 懷念詩人季野
親愛的朋友:
2005年秋天,好友季野打電話說,醫生已宣布他「癌症末期」,可能活不過半年,讓許多詩友與茶友們頗為擔心。此後卻奇蹟似健康而勇敢的活了下來,每次打電話關心,不是在某大學教導茶藝,就是在山上歡愉地與學生泡茶,2006年9月台北市政府在小巨蛋舉辦茶文化博覽會,他也欣然受邀從台中趕來台北參與活動,一度讓朋友們為他高興不已。
2007年歲末我前往台中採訪,本想順道過去看看他是否安好,電話彼端傳來的卻是中氣十足的笑聲,說他正在山上參與茶藝活動,無法跟我碰面,反倒讓我寬心不少。未料4月初就接到他的「會心茶集」邀請電話,傳來的聲音模糊難辨,直到大嫂搶過電話來解釋說他戴著氧氣罩,才讓我大吃一驚,憂心地問「行嗎」?他卻堅決地表示「即便坐著輪椅也要高高興興出席茶會」,就這樣,4月份我專程趕赴台中梧棲,參加他的茶會時,果然已經坐在輪椅上了,想到過去他意氣風發煮茶論詩的模樣,不禁深深感到難過。
2008年6月2日,詩壇永遠的好友、茶藝界永遠的老師--季野終於離我們而去了,在哀傷之餘,特別整理了他一些相關資料,讓我們一起懷念,好嗎?
●消失的茶與藝術--季野
名詩人好友季野在二十多年前突然自詩壇消失,活躍於當時方興未艾的茶葉與茶藝界,令藝文界朋友大感錯愕。不久之後又「想不開」地接受詩友毆君旦的邀請創辦了《茶與藝術》雜誌,甚至將「創世紀詩社」的好友許丕昌一起拖下水。儘管雜誌在當時引領風騷,開創台灣茶藝的先河,也成為台灣茶業首度提供文化發聲的舞台,許多論述或主張甚至一度被奉為經典,至今仍為人樂道,但終因走得太早、太快,不敵現實的「拖磨」而停刊,令人惋惜不已。
從名詩人蛻變為「資深茶人」,且曾任中華茶藝聯合促進會總會長的季野,對茶藝自有他獨到且精闢的見解。季野認為,台灣的茶藝發展在商業主導的趨勢下,完全停留在趣味及休閒的追求上。儘管將近二、三十年來略有進步,可是仍然僅在表層與形式的豐富上打轉。八○年代年茶藝興盛,卻因為茶藝沒有深刻的內涵,尤其在思想與邏輯上毫無進展,因此茶藝館的沒落是必然的。任何人學三天就會的東西當然無法深化,更遑論作為典範加以傳承了。
關於茶藝的基本理念,季野表示茶藝不應是表演,起心動念應在分享;失之毫釐、差之千里。從分享出發,一定是以自己覺得最好的茶、沖泡器首重發揮茶性的功能,再求器型之美;其餘從器則應以沖泡器為主,掌握器器相生、具具相輔的原則次第搭配發展,務必做到一器不多、一器不少,使茶席席面節奏分明,張力十足,再以最合理的茶技及沖泡流程和最好的環境空間來表現這泡茶。即便是飲器也要以能充分表現茶湯為主要考量,否則分享的誠
意就大打折扣了。他且提出「親、敬、雅、潔」四字訣作為自己的茶觀,認為茶文化雖重內涵,但也不必陳義過高 ,能結合生活完全體現才是要務,否則淪為空談,也就失去意義了。
季野說茶有太多的環節,作為一個茶人,必須瞭解各個環節。而針對台灣茶藝的走向,他認為如果茶文化不能產業化,就沒有延續的可能,而且無論文化或產業,架構都要完整。目前作為茶產業金字塔頂端的茶文化,因缺乏內涵體質虛弱而未能產業化;而在珍珠奶茶和茶文化之間本有一片人們賴以補充水分的生活茶市場,卻又被其他各種飲料蠶食鯨吞,新世代的人除了罐裝茶及珍珠奶茶之外,幾乎已不知茶為何物了,如何解決這種困境,應該是茶界所有同仁共同的課題。
「飲食文化是一切文化的母文化。以茶為媒介,透過感官的滿足,可引起精神的感動,把這美好的感動虔誠的作實質分,這是生活也是境界,其中主客分明,有你有我,茶也因此可大可久」。離去時季野留下了如此充滿「禪」機的話語,顯然他對茶藝雖悲觀而並不絕望,在送他上車的霎那,看到他充滿自信的眼神,回想他侃侃而談的內容,忽然覺得他帶給我的竟然是成竹在胸的感覺,大概也因為有這些執著且先知型的人在不斷的努力,茶文化的明天才值得我們共同祝福與期待吧。
●找出臺茶新視野
文:季野
(本文為季野為吳德亮著《台北找茶》所作之序文/民生報2004年出版)
和德亮認識算算已經二十餘年了,當時他年少英挺、才氣洋溢,是亦詩、亦畫、亦文的三棲文化好手,加上熟悉媒體事物,用閩南語來形容,不折不扣是個「春風少年兄」。我和他不但時有過從,甚至曾經互相以詩相贈,豈料世事如浮雲,幾經參商動變,再相見時,我已年近花甲,唏噓之餘,更令我訝異的是,德亮竟也步我後塵,涉入茶界。除了去年出版的《風起雲湧普洱茶》,又將有《臺北找茶》新書推出,我受囑寫序,一方面是不敢不從,一方面是與有榮焉,但其實心中真正的感受是:我很為茶界慶幸,又有一位文化人加入了茶文化整建的行列,也希望此文能表達我對德亮之期許和感謝於萬一。
台灣的茶界,或許是因為沒有專門的教育單位,故一直缺少足夠而能普及的客觀系統專業知識,加上茶是一種個性極為豐富的產品,它一方面可以從古早茶米茶無人不喝、無人不備的日常維生,供給身體水份的角色存在,一方面也可用罐裝飲料的時髦樣相成為當今年青人的新寵。它一方面可以是小壺小杯傳統功夫茶,一方面也可以是變化多端、極盡表演能事的茶席。泡沫紅茶業者說冰飲茶是茶文化的新趨勢,哲學家把老莊的理論,套進茶文化中,說來頭頭是道。茶與花結合了,結果在茶藝比賽的場子裡,萬紫千紅、花團錦簇,只有花香、沒有茶香。茶與音樂結合了,結果是喝茶聽音樂演奏,看唱歌跳舞,我所以談這些是想說明茶其實是一種嗜好性飲品,它很容易透過個人感官經驗,產生主觀認定,這或許就是臺灣各主要茶區,在眾說紛紜莫衷一是的狀態下,漸漸失去了傳統特色的主要原因吧?最近有人說彼岸已經在集訓茶業從業人員,訓練他們泡茶、樂器演奏、唱歌、說書等,將來要經由考試、核發証照,我們若不能迎頭趕上,後果將不堪設想,這種說法著實使我大吃一驚,他們似乎忘了,所有華人地區的茶文化都是以臺灣馬首是瞻的,而茶文化的底蘊也不是雜技表演,但為甚麼這些朋友會失去了信心呢?答案是茶的主體性已被嚴重掩蓋了。
德亮是一位有敏銳觀察力的文化人,此次推出的大作《臺北找茶》我雖無緣拜讀全文,但略窺一斑,亦可略知全豹矣,本書恰如其名是以消費者指南的方式呈現,但透過作者清亮的文字,卻很得體自然的把各茶區的基本資料及所產名茶,作了完整的導引,本書另一項值得推崇的是,作者雖己對茶有極為深刻的認識,卻謙虛的隱而不發,他避開了主觀論述,但在過瀘資料方面,顯然用心負責,同時他讓許多資深茶人、業者現身說法,使彼此之間有互相瞭解、參考、討論的機會。消費者更能因此獲益良多。
《臺北找茶》是一本體例完美、內容客觀充實的好書,相信必能帶讀者順利進入茶的世界、找到心嚮往之的好茶,但作為一個長年為茶耕耘的人,我對德亮的期待則不止於此,我希望他繼續找茶,為臺灣的茶找出真韻、找出主體性、找出新視野!
●詩情壺意下午茶
(2006年台北茶文化博覽會專題報導/原載於2006年9月9日民生報)
2006台北茶文化博覽會系列活動之一的「詩情壺意」活動,於9月8日下午在小巨蛋主舞台熱鬧登場,吸引不少愛詩與愛茶人前往,一睹詩人創作的風采。
參與創作的名詩人包括台北市文化局長廖咸浩、台北市新聞處長羅智成,以及管管、季野、白靈、吳德亮、陳義芝、劉克襄、須文蔚共九位。在陶藝家曾冠錄不眠不休趕拉出來的創作壺粗坯上,以細毛筆霑上釉料現場揮毫寫詩,每位詩人寫三把壺,完成後並當場朗誦,為小巨蛋連日來瀰漫的悠悠茶香更添詩意。
詩人與陶藝家聯手創作的27把壺,讓圍觀的民眾看得如癡如醉,現場甚至有民眾當場詢價要求買回珍藏。目前擔任和成HCG陶藝工作室副執行長的曾冠錄說,將盡快安排窯燒,完成後先移至台北紫藤盧展出。至於展期結束後,除了陶藝家與詩人各取回一把外,將全部捐贈予台北城市博物館永久典藏。
活動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來自台中的季野,他在二十多年前自詩壇消失,活躍於當時方興未艾的茶藝界,曾令藝文界朋友大感錯愕。近十多年來的「名銜」也由「名詩人」蛻變為「資深茶人」,且曾擔任中華茶藝聯合促進會的總會長。不過卻在去年傳出晴天霹靂---被醫生宣判為肺癌末期,令朋友們擔心不已。但季野依然不改豁達的浪漫性格,繼續品茶、寫茶、教茶,「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想吃什麼就吃什麼」,生活節奏絲毫不受影響。結果一年下來,不僅未如醫生所判定的「病危」,反而奇蹟似地再度長出了茂密的頭髮,還能活繃亂跳地到處演講、活動,出席「詩情壺意」活動依然神采飛揚,朗誦詩且中氣十足;讓在場的老友們在在欣慰之餘,也大感驚奇。「天天喝好茶」想是最重要的因素吧?詩友們都這樣這樣推測著。
尤其最讓好友感到高興的是:原以為季野「棄詩從茶」多年,詩作應該僅能以舊稿交差了事吧?沒想到為本活動所寫的三首茶詩居然篇篇精彩,令人激賞,特別摘錄其中一首「壺語」如下:
請把心事交給我吧
我嗜苦 耐熱
我將還給你陽光
並以一種絕世的清芬和你對談
因為
我是土 來自於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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