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
午後,一個久久不見的文友來報社拜訪我,身旁多了一位陌生人。我們三人在報社對街的咖啡店坐下來,文友無比熱情地緊握我的雙手,說了些別後不見的應酬話;我眼角餘光督過那位戴著黑框眼鏡,緊抿雙唇卻一臉笑意的陌生人,那雙眼睛分明是要剖析我的內在──貴姓?在哪高就?我先說客套話,遞出名片給對方。他沒有答腔,倒是那位久未見面的文友搶先說話:人家可是你多年的讀者。
──是的,最近我還剛讀過林兄的新書《紫色菩提》,寫得真好。文友霎時滿臉通紅,一付已無法制止的焦急模樣:唉,你說錯了。
──《紫色菩提》是林清玄,不是我。對方一時無言以對,手足無措,尷尬非常;接過他的名片,怎麼僅有姓名、電話?終於表明他是調查員。我只覺抱歉,應該向文學同儕清玄兄說:對不起,他們誤認了……。
陌生人問:您知道郭倍宏人在哪裏?
我答:不知道。媒體說他回來了。
陌生人問:沒聯絡嗎?你們在一九八六年夏天見過了,還借宿在郭倍宏華府的家好幾天。
我答:其實,很想見他?卻沒有管道。
陌生人說:真的想會面,怎會沒有方法?
我反問:那麼,您先生及貴單位安排吧!
……僵持的沉,默。
我明說:他不曾聯絡過我,我更不知道他在何處;事實上,我很盼望他能主動跟我聯絡,畢竟,我們是朋友。雖不深交,但我覺得朋友返鄉是件好事,很想見見他,敘敘舊。
陌生人深深端詳了我半晌,做了個歉意手勢:林先生,您別誤會,這絕非約談,只是想瞭解一下,您知道我們都在找他。
我最後反問:郭倍宏。他犯了什麼罪?
他標準答案:海外搞台獨,是叛亂份子。
芳醇的曼特寧咖啡,何時冷了?苦澀了。猶若帶領調查員前來的文友,辭行時似乎顯得難堪而慌亂;我微笑輕拍他汗涔冰冷的背脊,無奈地安慰說:沒關係。當作「日時遇到鬼」好了,如果是「暗時看著鬼」才驚死人呢。這段各自揮手告別的留言,我用閩南語笑說。
過街緩步回報社。捫心自問:怕不怕?故作從容狀,泰然以對?怎麼不怕,鬼在暗處,人在明處,----
----林文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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