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 1月 24, 2011

禁錮在玻璃瓶的雙桅船

暴烈中自有溫柔。是我一廂情願的想法?肇造民國的醫生先行者卻難以治癒自己的重病,孫先生的遺訓果有幾分深切的感慨……是啊,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須努力。其實,在東征、北伐的軍旅中,他早就明白,革命根本不曾真正獲得成果,只是引發更多的動盪與爭逐;彷彿古代中國王朝的諸侯割據,而自己,一個浙江鹽商之子,少年東渡日本習武,冬雪凜冽的士官學校,拂曉即起,刷洗馬匹,為了什麼?1949年之後的台灣孩子,課本上人人必讀的:日本軍事教官拿起泥土,輕蔑、不屑的指說,這泥土中有四億隻細菌,猶如中國有四億人。少年蔣介石挺身憤而反駁……又有一說,在他童稚髫齡,時而近水觀魚,誓言學習魚群逆水而上的堅毅。忠實信徒稱美致敬,反對者卻謔之:「造神運動。」真假何耶?

「手握天下權,醉臥美人膝。」伊藤博文之名言,用在日後權傾一時的蔣介石亦是允宜;英雄、美人本是私己情事,奈何眾目所矚,婚姻與愛情皆被放大、審視。想來蔣氏一生多少不無悔憾,青春正好的日本,春櫻秋楓滿城芳華,國民革命軍行旅千里,紅顏知己自是慰之勞苦煩愁,最後就安頓於宋家三小姐,政商結合,權勢和財富照亮了上海黃埔灘。

史家直言蔣氏善妒。與之親如兄弟的張學良,西安兵諫,不傷其身,僅是苦口婆心勸蔣抗日,竟為之挾持來台,幾乎囚禁一生。次者自始排擠孫中山先生隨側的汪兆銘之斑斕文采,本來,一武一文應是民國一雙棟梁之材,但顯然蔣介石是對自我缺乏信心,軍、政一把抓;日後汪兆銘在抗戰淪陷區自組南京政府,試圖與日本占領軍周旋,以保千萬人民,流為歷史「漢奸」汙名。抗戰八年,汪氏親日、妥協固是誤入歧途,蔣介石攬權嗜位的私心,亦是造成汪兆銘漸遠,離心離德的主因之一。史家嘆曰:汪氏過於天真、浪漫的文人性格,怎能抵過蔣氏的謀略與算計?汪兆銘另號:精衛。取自《山海經》典故──名之為「精衛」之鳥,啣石以填海。怎麼可能呢?十足的悲劇性格注定在近代史上成了爭議人物,徒留年少時果敢行刺晚清攝政王載灃之後的獄中詩──

慷慨歌燕市,從容作楚囚;
引刀成一快,不負少年頭。

未能寬厚、包容之心,毀譽參半的蔣介石坐困台灣的晚年,老人家是否會想到故昔的容顏;同志、敵人,以及湮遠的,青春,烈愛?永遠回不去的中國大陸,思念浙江奉化溪口的故鄉……他是最孤寂的老人,最荒寒的傳說。

所有的傳記、評論,稱美或者質疑,善意以及惡意的文字,將因「敗者為寇」的現實,極殘忍的被尊敬或訕笑並且逐日淡漠;他是歷史亦是悲劇,一艘被禁錮在玻璃瓶中的雙桅船,一縷被放逐亦是自囚的,幽傷的老靈魂……

----林文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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