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五, 4月 08, 2011

羅門---窗








●觀海
~~~~-給所有具自由與超越心境的詩人與藝術家



飲盡一條條江河

你醉成滿天風浪

浪是花瓣 大地能不繽紛

浪是翅膀 天空能不飛翔

浪波動起伏 群山能不心跳

浪來浪去 浪去浪來

你吞進一顆顆落日

    吐出朵朵旭陽



總是發光的明天

總是弦音琴聲回響的遠方

千里江河是你的手

握山頂的雪林野的花而來

帶來一路的風景

其中最美最耐看的

到後來都不是風景

而是開在你額上

  那朵永不凋的空寂



聽不見的 都已聽見

看不見的 都已看見

到不了的 都已進來

你就這樣成為那種

  無限的壯闊與圓滿

        滿滿的陽光

        滿滿的月色

        滿滿的浪聲

        滿滿的帆影



究竟那條水平線

  能攔你在何處

壓抑不了那激動時

你總是狂風暴雨

      千波萬浪

把山崖上的巨石 一塊塊擊開

  放出那些被禁錮的陽光與河流

其實你遇上什麼

  都放開手順它

任以那一種樣子 靜靜躺下不管

你仍是那悠悠而流的忘川

浮風平浪靜花開鳥鳴的三月而去

        去無蹤

        來也無蹤



既然來處也是去處

    去處也是來處

那麼去與不去

你都在不停的走

從水平線裡走出去

從水平線外走回來

你美麗的側身

  已分不出是閃現的晨曦

        還是斜過去的夕陽

任日月問過來問過去

你那張浮在波光與煙雨中的臉

一直是刻不上字的鐘面

        能記起什麼來

如果真的有什麼來過

風浪都把它留在岩壁上

  留成歲月最初的樣子

  時間最初的樣子



蒼茫若能探視出一切的初貌

那純粹的擺動

那永不休止的澎湃

它便是鐘錶的心

      時空的心

也是你的心

    你收藏日月風雨江河的心

    你填滿千萬座深淵的心

    你被冰與火焚燒藍透了的心

任霧色夜色一層層涂過來

任太陽將所有的油彩倒下來

任滿天烽火猛然的掃過來

任炮管把血漿不停的灌下來

    都更變不了你那藍色的頑強

        藍色的深沉

        藍色的凝望



即使望到那縷煙被遠方

        拉斷了

所有流落的眼睛

  都望回那條水平線上

仍望不出你那隻獨目

  在望著那一種鄉愁

仍看不出你那隻獨輪

  究竟已到了那裡



從漫長的白晝

  到茫茫的昏暮

若能凱旋回來

  便伴著月歸

星夜是你的冠冕

眾星繞冠轉

那高無比的壯麗與輝煌

使燈火煙火炮火亮到半空

      都轉了回來

而你一直攀登到光的峰頂

將自己高舉成次日的黎明

讓所有的門窗都開向你

        天空都自由向你

        大地都遼闊向你

        河都流向你

        鳥都飛向你

        花都芬芳向你

        果都甜美向你

        風景都看向你

        無論你坐成山

          或躺成原野

            走動成江河

        無論你是醒是睡

只要那朵雲浮過來

你便飄得比永恆還遠




http://sites.google.com/site/ningkuei2/lomen-file
探尋詩人羅門的詩想境界 / 陳寧貴

羅門從事現代詩的創作已屆一甲子,用目前的時間點來回顧羅門一路走來的創作之路,不但深具意義,更可破除某些詩評家對羅門作品的誤解與迷信。我與羅門深度交往了二十多年,一方面對他的作品相當熟悉,一方面也進入他的平常生活中,羅門一看見我就大江大海的談詩,不斷地要給我詩想上的震撼,蓉子則向我微笑問好後煮水泡茶,給我比詩更真切的溫暖。羅門與蓉子的這種行事風格,就自然表現在他們的作品上,因此有人說,詩人超現實不食人間煙火,其實還是難以脫離現實的這個基點的。



二十年來我進出羅門的燈屋無數次,其實羅門的燈屋並非一成不變,讓我看見羅門心境的變化。如果只進去燈屋一次,就用那一次作為評論點,就只能評論出部份的燈屋意涵。我們知道,燈屋是羅門第三自然螺旋架構塑造出來的純淨無瑕詩國,但對蓉子來說,燈屋是個溫暖舒適的住家,可能比較偏向實用性;羅門與蓉子共同生活在同一個空間,自然要取得協調,就像後現代補現代思維的不足,最近羅門大量書寫詩句裱起來堆滿燈屋,編輯的稿件散落各處,燈屋已成了變形的第三自然螺旋架構,頗有後第三自然況味。



我七十年代進入台灣詩壇,接觸到的是當時晦澀難解如有字天書般的現代詩,它們的特色是,詩的意象太過於繁複,語言超乎想像的緊張,像羅門的「第九日的底流」、洛夫的「石室之死亡」---等等。我曾拜讀過區仲桃教授一篇論文,他從十八世紀的啟蒙運動,談到十九世紀現代主義,再談到台灣50年代這個時期像是被放逐來台的外省籍詩人,說他們離古代中國很遠,真實的世界又破碎不堪,剩下來的只有主觀世界最為確定,因而轉向內在世界跟外在的世界保持距離。----由此角度切入,的確有畫龍點睛的觀察力。讓我們對那令人又喜愛又困惑現代詩多一份理解。這種詩風影響了當時台灣年輕詩人,如今他們已是五十多歲的台灣中堅詩人,他們的作品裡不時可見模仿的斑斑斧痕。



然而晦澀難解如夢囈的詩風後來也遭到反撥,有詩人出面大聲疾呼詩創作的明朗化,八十年代後期的台灣現代詩,可以明顯的感受到台灣詩人在詩創作上對意象和語言做了相當程度的放鬆,對外在的世界也有了更多的著墨,讀羅門與洛夫的詩可以讀到這種轉變。﹝到九十年代後期,台灣閩客語詩創作開始浮現,如今頗有與華語詩創作分庭抗禮之勢﹞



事實上晦澀或明朗都不會影響詩人創作出好詩,例如羅門1983年創作的「傘」--



他靠著公寓的窗口

看雨中的傘

走成一個個

孤獨的世界

想起一大群人

每天從人潮滾滾的

公車與地下道

裹住自己躲回家

把門關上



忽然間

公寓裡所有的住屋

全都往雨裡跑

直喊自己

也是傘



他愕然站住

把自己緊緊握成傘把

而只有天空是傘

雨在傘裡落

傘外無雨



本詩幾近白描,與六、七十代晦澀詩大異其趣,詩中關切現實中的人與生存爭鬥的景況。若批評羅門長期逃避現實,本詩就是反駁的證據,雖然本詩也運用了超現實的手法--公寓裡所有的住屋/全都往雨裡跑--只有天空是傘/雨在傘裡落/傘外無雨—這奇思異想的矛盾語法深化了詩的質感,猶如傳統禪詩—人從橋上過/橋流水不流

--帶給人更深沉的詩想境界。



再對照羅門1972年創作的「窗」----



猛力一推 雙手如流

總是千山萬水

總是回不來的眼睛



遙望裡

你被望成千翼之鳥

棄天空而去 你已不在翅膀上

聆聽裡 你被聽成千孔之笛

音道深如望向往昔的凝目



猛力一推 竟被反鎖在走不出去

的透明裡



本詩正是台灣七十年代流行的晦澀詩,詩往內心深處寫,不易解讀,讀者只好

各自解讀。在「台灣現代文選」中﹝三民書局出版﹞有知名詩人這麼賞析--千山萬水總是回不來的眼睛--為暗喻回鄉路遙,有家歸不得的苦楚。如此的解讀並未獲得羅門的認同,羅門在窗的解碼一文中解說--詩中推開的窗,非建築物的窗,而是,自我生命的窗,大自然宇宙時空的窗,天國的窗,與所有的窗之外的窗。--如此詩想境界高不可攀,真教人望窗興嘆!另還有區仲桃教授這個評論—羅門為什麼要把窗推開呢?因為開窗意味著燈屋的想像都一一被破壞。不知羅門要如何回應這個解讀?



然而,撇開各種意識形態的解讀,就詩論詩,「窗」絕對是一首好詩,很可能會在現代詩史上一直流傳下去。



「窗」一開頭寫道--猛力一推 雙手如流—那種要推開窗的渴望和急切用「雙手如流」來表現是得麼的傳神啊,那個「流」字用得多高妙,讓人感受到羅門詩想的卓絕。



接著寫道--「總是千山萬水 總是回不來的眼睛」--一眼望出去,不看見千山萬水,眼睛是不願意回來的,顯示心靈遭受過久的桎梏,已到了不自由毋寧死的地步。



鏡頭輕輕一轉--「遙望裡/你被望成千翼之鳥/棄天空而去 你已不在翅膀上」,羅門常說,人要走出身體,鳥要飛出翅膀,才可能找到真正的自由,這段詩句正是羅門這種理念的出處。一般的鳥只有雙翼,千翼之鳥是什麼鳥呢,大概只有莊子逍遙遊裡的那隻大鵬鳥,牠一打開翅膀有好幾千里長,堪與比擬;而羅門更夢幻更理想的鳥,是不用翅膀飛的---棄天空而去 你已不在翅膀上---整個宇宙,羅門精心塑造的第三自然,才是羅門心目中的大鳥。



詩接著從遙望帶領讀者轉入聽覺----「聆聽裡 你被聽成千孔之笛/音道深如望向往昔的凝目」---千孔之笛就像千翼之鳥,無邊無際浩瀚,只存在超現實的心靈世界裡,此千孔之笛指的可能是我們光怪陸離的回憶情境,此刻詩人的眼睛往前走,思緒卻莫名其妙的往後走,走回羅門說的第一自然---原始的大自然,我們的原鄉。



此刻羅門第三自然與第一自然,產生了千翼之鳥﹝遙望﹞與千孔之笛﹝回歸﹞的強烈拉扯、矛盾、衝突!最後才會有--「猛力一推 竟被反鎖在走不出去 / 的透明裡」的感嘆!「透明」暗示隱喻的是什麼?要如何解讀?想像一下,我們隔著一層玻璃望向裡面喜愛的標的,看得見卻接觸不到的感覺,就是那種感覺,前不見第三自然,後不見第一自然,頓時,陷入巨大空茫之愕,人生的悲劇、無奈呼之欲出!



將羅門1983年創作的「傘」與1972年創作的「窗」特別提出討論,可看出羅門

不但擅長創作晦澀抽象超現實的詩,也能寫出明朗深邃剖析現實的好詩。一般詩評家可能將羅門看作被燈屋所囿的現代詩人,認為羅門只關切他理想中的第三自然螺旋架構,事實上羅門的詩眼,能透視人性,當然能透視現實,他因為對現實生活的傑出安排,才能讓他專心優游於現代詩的創作,這也是他燈屋之外,另類而隱形的裝置藝術,在羅門創作生涯的背後扮演了極重要的角色。



從八十年代之後,台灣詩壇開始從抽象超現實的詩風,走向明朗關切現實。羅門也寫了很多的入世作品,如為台灣大地震而寫的「921號悲愴奏鳴曲」、「詩人作家對號入座」、「全人類都在流浪」、「卡拉ok」、「搖頭丸」、「傾斜的二十一世紀」、「麥當勞午餐時間」、例如「全人類都在流浪」--



 人在火車裡走

  火車在地球裡走

  地球在太空裡走

  太空在茫茫裡走

  誰都下不了車

  印在名片上的地址

全是錯的



這是一首充滿幽默諷刺的詩,形式是小品,內涵卻很浩大,讀來令人莞爾又心酸。

羅門還有許多未被注意到的寫實小品詩,讀這些詩更能看見真正的詩人羅門。羅門也多次強調,他的詩眼是從看見現實的「麵條」、「金條」,透視到更高遠無限,永遠橫跨天地的「線條」 。



的確,詩人羅門透過戰爭、都市、燈屋、大自然等主題,他使用了一甲子歲月,以出神入化的超凡創作才情,為我們留下了極珍貴的高質量的詩想境界!---------


http://sites.google.com/site/ningkuei2/lomen-file
探尋詩人羅門的詩想境界 / 陳寧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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