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三, 5月 20, 2015

紅塵

@思想起
少年時與學業戰鬥
中年時與事業戰鬥
老年時與孤寂戰鬥
人的一生都在戰鬥
剛走過名利的狹谷
又面臨老衰的低潮
人的一生都在學習
人的一生都不好過
不好過也得好好過

●倉央嘉措
 與靈魂作伴
 讓時間對峙荒涼
 我無需對任何人交代

●周夢蝶 -- 約會
總是先我一步
到達
約會的地點
總是我的思念尚未成熟為語言
他已及時將我的語言
還原為他的思念

總是從「泉從幾時冷起」聊起
總是從錦葵的徐徐轉向
一直聊到落日啣半規
稻香與蟲鳴齊耳
對面山腰叢樹間
嫋嫋
升起如篆的寒炊

約會的地點
到達
總是遲他一步 - - - -
以話尾為話頭
或此答或彼答或一時答
轉到會心不遠處
竟浩然忘卻眼前的這一切
是租來的:
一粒松子粗於十滴楓血!
高山流水欲聞此生能得幾回?
明日
我將重來;明日
不及待的明日
我將拈著話頭拈著我的未磨圓的詩句
重來。且飆願:至少至少也要先他一步
到達
約會的地點

●陳克華
極端的身體唯物論者
正由他伸長的舌尖
開出
一朵粲粲蓮花:

「我需要甜言蜜語,快……」
愛情需要甜言蜜語,政治需要甜言蜜語,權力需要甜言蜜語
親情友情一夜情
無論什麼情 都需要
甜言蜜語-----

●如是我聞
只會說福佬語的知名作家賴和,有次從台北步行要回彰化,當他經過桃園龍潭時,對於當地民眾所使用的語言感到既熟悉又陌生,最後得知鄉民們所交談的語言是客語時,似曾相聞,才赫然發現那原是他失落的母語;於是心有所感賦詩寫道: 
「我本客屬人,鄉語逕自忘,戚然傷抱懷,數典愧祖宗。」
據說作家宋澤萊,鍾文音等,也是知名的「福佬客」。(來源:網站)
也許無所謂純種母語,將朱宥勳的「言論」改為「文學創作」如何?---
「我認為,當一種言論只能在「原生」的族群邊界內獲得認同時,這樣的爭辯說再多也是死的,因此我希望自己能成為一個「跨區辦案」的評論者。」  


【靜怡詩話】
春日探訪文壇大老墨人先生  ◎涂靜怡
    1
  是二○一五年三月十四日,一個春意濃濃的好日子。這一天,也是週末假日,我與詩人麥穗有約,我們要到北投去探望居住於大屯山下,一處古老的巷弄裡,已經九十六歲高齡,聽說身體不是很健康的文壇大老墨人先生。
  我正發愁著,不知道要如何搭車前往,是坐捷運好呢?還是就直接叫一部計程車去?算算日子,都已經有三十多年不曾再去北投造訪墨人先生的書房了,不知現在的北投改變成什麼樣子?我真的不敢想像。
  感謝,實在太感謝了。前一天我還在猶豫拿不定主意呢,不知道要如何乘車,當晚賴益成詩弟就因為《秋水四十年》的出版事宜打電話給我。當他得知第二天我們要去北投探望墨人先生時,他立刻允諾要開車送我們去,這真是天大的美事一樁。
  於是,我們三人說好那天上午九點在「秋水詩屋」集合,然後再一起去久違了的北投。
  也許是因為路況不是很熟,我們大約在十點多才尋尋覓覓找到墨人先生住在中和街的家。事隔三十年,北投周遭的環境幾乎全「蛻變」了,昔日安靜風雅,令人羨慕的二層樓房透天別墅,早已不是原來的景象,附近的芳鄰全蓋滿了一棟又一棟的高樓大廈,完全找不到三十年前初訪墨人先生的寓所時,留在記憶裡的美好印象。印象中的一樓,有一個小小的庭院,沒有藩籬,卻有一排纖塵不染的花牆,種植的是蒼翠欲滴,香氣馥郁的七里香。
  而後院,後院有一塊空地,屋後還有一條迷你的小溪流,流水潺湲,彷若世外桃源。加上後院的空地上,種滿各種果樹,我所見到的就有芒果樹、芭蕉樹、龍眼和多株已果實纍纍的木瓜樹。儼然像個童話故事裡的小小果園。記得那時,墨人先生還很得意的指著這些生氣盎然的果樹對我說:「等木瓜成熟了,我再打電話給妳,妳約詩友們來品嚐。」又說,這些果樹都是他親自剪枝或朋友贈幼苗栽種的。看著這些果樹一天天的長大,就會有一股莫名的成就感。墨人先生在說這些話時的神情和笑容,至今,我仍記憶猶新。只是歲月如流,一切都在轉變中。
  其實,那一次的造訪是一九八二年的事,因為《秋水》有一個活動,為了慶祝創刊八周年,與詩友們相約(包括向明、蜀弓、商略、魯蛟、沉思、王牌、麥穗、風信子、莫渝、汪洋萍、李宗倫、賴益成、鴻鴻等)。要去登北投的「不動瀑布」。仍由最愛爬山健身的墨人先生當嚮導,回程詩友們都分散各自坐車回家了,只有少數幾位,是好奇也是仰慕,很想知道,這位著作等身,才學兼備的文壇全能作家,是在什麼樣的環境下,寫出那麼多膾炙人口的著作呢?尤其那部構思多年,後來被多數文學評論家譽為是一部民族浩劫的偉大史詩(連同續集共一百六十多萬字)的長篇小說《紅塵》。
  當然,我們是親眼目睹了這位揚名國際的詩人小說家創作的環境了。書房在二樓,一張大大的原木書桌是創作和醞釀作品的所在,左右兩旁的頂天書櫃裡擺滿了各種文學名著、中外典籍,以及中國的經史子集、易經和命理學的書也都羅列其中,可謂汗牛充棟。更多的還有文友們的贈書,和一整排自己寫的詩集《自由的火燄》、《山之禮讚》等。散文集《小園昨夜又東風》、《年年作客伴寒窗》等;長短篇小說集《最後的選擇》、《水仙花》、《滾滾長江》;論述《紅樓夢的寫作技巧》、《全宋詩尋幽探微》、《墨人詩詞詩話》等等。超過五十本的著作,排列整齊在書櫃裡,是多麼壯觀醒目啊!終究,讓我們開了眼界了,也深深的感覺到,墨人先生的書房,真的是書香處處。
    2
  而這一次我們三個人的探訪,是在事隔三十多年之後了。也許是事先有打過電話,所以,當我們找到門號,一按門鈴,立刻就有二位印尼籍的看護工急忙開門,把我們引進屋內,一邊還不停地說著:爺爺(指的是墨人先生)已經坐在客廳等你們很久了。知道有朋友要來,一早就起床,穿好整潔的衣服在等著。
  聽到這樣的話,我的心竟沒緣由地往下沉,說不出有多難過,一種千般不捨的心痛。因為,我心目中那位一直以來,每天都風雨無阻以登大屯山或七星山來健身的文壇巨人,晚年因為不小心在行駛中的公車上,沒站穩,跌了一跤,跌斷了腿骨,開刀後依然無法站立,更別說走路了。那景象是淒涼的。
  更令人不忍的是,墨人先生的耳朵也幾乎失聰,說話的口齒也不清晰,卻勉強自己跟著我們喊出麥穗、賴益成、涂靜怡三人的名字,讓我們都感覺好心酸。
  我們三個人一方面趕緊走近墨人先生的身旁坐下,一方面伸出手,主動輪流去握著老人家的手,千言萬語在這一刻,也都無言以對了,連一句安慰的話,我們三人都說不出口。昔日我所認識的那位目光炯炯有神、信心滿滿、傲氣十足的墨人先生不見了,坐在我們身邊的「這位老人家」好陌生。他茫然無助的眼眸裡,不知隱藏著多少不為人知的孤寂。
  一九二○年四月二十日出生於江西九江的墨人先生,本名張萬熙。陸軍官校第十六期畢業。一九四九年來台,曾任報社的主筆和總編輯,退休前是國民大會秘書處簡一資料組長。也是東吳大學的兼任副教授。他同時也是國際知名的作家。作品曾被譯成多國文字,並屢次被選入「世界最佳小說選」,和榮列英、美、義、印度等國出版的「國際作家」、「世界名人錄」、及「世界華人文學藝術界名人錄」等二十餘種名人傳記的辭書裡。
  一九八二年更是榮獲義大利藝術大學授予文學功績證書。一九八八年美國國際大學基金會同時也授予榮譽博士學位。加上墨人先生精通儒、釋、道三家思想,中晚年更是佛道雙修。
  墨人先生一生行事嚴謹,向來只問耕耘,不問收穫。埋首讀書寫作,是他終生的志業。而精通命理學,深信因果,一切順其自然,都是他的人生觀。
 我也知道,他寫的那部大長篇《紅塵》早在二○○三年就由我國旅法漢學家王家煜教授獨力耗時六年譯成法文本,並由巴黎的友豐書局精印出版。《紅塵》也曾在台灣的《新生報副刊》連載長達四年,每每創佳績,佳評如潮。
  據我所知,名評論家龔聲濤在讀《紅塵》這本鉅著時,就曾認為,《紅塵》有多項值得肯定的特色:
  (一)是格局的宏偉。它所表達的範圍是:上下一百年,週遭五萬里。用一個家族在這個時間和空間裡演進,來反映我們國家和人民所受的苦難與磨練,也反映出我們民族和文化的偉大與堅強。
  (二)描述的細微深切。書中的人物有世家子弟名媛,也有假洋鬼子,市井豪俠,仙風道骨的野鶴閒雲,冬烘八股的窮酸文丐,仰慕中華文化的日本漢學及其女弟子等等,無不是入木三分,幾句對話,一段描述,就鮮活亮麗地表達出他們的性格、心裡、生活情況。甚至於還可預測出他們的未來發展。
  而名翻譯家黃文範先生也認為:「《紅塵》的內容包羅萬象;人情事故、風土民俗、官場積習、市井俚俗,自全國各地、各行、各業,乃至於日本的民情國運,無不內行透徹,精闢入微。是一部充分表達我們這個時代的百科全書。」
  旅居法國的詩人楊允達則說:「《紅塵》的內容是在為歷史作見證。」
  大陸著名詩人詩評家雁翼在為《紅塵》寫序文時,也曾經提到說:《紅塵》這部大長篇和讀者見面時,正是作者七十歲大壽。他以〈百年世態圖〉為題來形容這部鉅著是墨人苦思細想了十多年,以超人的毅力,帶病堅持到最後所完成的。他同時也引用了旅居在舊金山的謝冰瑩老師的話,說《紅塵》這樣巨型的長篇小說,可以和林語堂大師風行於歐美社會的長篇小說《京華煙雲》相比,甚至稱《紅塵》是《紅樓夢》第二。
  更多墨人先生著作的評論,因限於篇幅,無法一一轉述。墨人先生著作等身,得獎無數,他是我們文壇的大老,詩壇的前輩。身為晚輩的我,只有默默地仰慕,默默地在一旁向他老人家學習,學習他在文學創作上的認真,執著,和那幾乎完美的文人氣質與風骨。
  而事實上,我與墨人先生的淵源也很深。他不但是我一九七八年以一首六百行的長詩〈從苦難中成長〉榮獲國軍文藝金像獎的評審老師(他在一九七八年十二月二十日的《中央副刊》發表的〈我評審〈從苦難中成長〉〉一文中透露的。說他給了九十四分,是最高分,當時我們並不相識)。他還是恩師古丁先生於一九八○年創辦《中國風》時的好夥伴,與古丁老師的個性相仿,都是忠貞愛國之士,也都嫉惡如仇的詩人。古丁老師去世那天,第一時間陪我乘坐計程車奔向林口長庚醫院的也是墨人先生。古丁老師去世後,他對《秋水》和我的照顧,也比任何人多的多。
 
 歲月無情,誰也無法閃躲「老」的逼近,只是,我很感慨,這樣一位傑出的文壇大老,

晚年因為子女多半定居國外,聽說二、三年才會回來探望父母一次,

只有一個小女兒居住北投附近,偶而會回家探望已九十五歲雙眼失明的母親,和九十六歲無法行動的父親之外,

日常的生活起居,完全得依賴二位印尼籍的看護工打理。

老舊的屋宇,荒蕪的庭院,因年久失修,處處顯現斑剝的痕跡,

我不知道我們的政府,我們的文化部門,對這樣一位在文學上有卓越貢獻的人,有沒有盡到一點點關心?

而子女們呢?讓這麼一位處於風燭殘年的文壇大老的晚年,

身邊沒有親人的照顧,沒有朋友的慰問,處境如此悲涼,情何以堪?



  末了,我想抄錄二首墨人先生在六十歲時以〈花甲之歌〉寫的新詩,和七十五歲時以〈七秩晉五感懷〉的七律古典詩來與關心墨人先生的詩人朋友分享:
   〈花甲之歌〉
   六十度的空間
   沿著弧線一路翻滾
   在我自己的軌道上
   留下憂患斑斑的腳印
   一個腳印一滴血汗
   一個腳印一個音符
   沉鬱的樂章中自有昂揚的歌聲
   進行曲中也有小夜曲的輕吟
   跨過了六十度空間
   我以小白駒子的心情
   躍進第二個六十度空間
   〈七秩晉五感懷〉
   七五人生一首詩,也無狂嘯也無悲。
   雲飛秦嶺因風起,龍入深淵只自知;
   春暖桃花迎客笑,歲寒松韻在冰姿。
   富貴不淫貧賤樂,百年吟詠夜遲遲。
  懷著沉重的心情來寫這篇短文,對恩人般疼愛我的墨人先生,我只有滿心的祝福。想到前幾年他才對我說的一段話:「人要活到老學到老,也要活到老寫到老。也許我能活到一百歲時,還能寫點什麼。屆時,我請大家吃飯。靜怡,要記得提醒我!」臨別,我們與墨人先生約定了四年後來為他百歲祝壽;腦海裡突然憶起李白的詩句:「夫天地者,萬物之逆旅;光陰者,百代之過客。而浮生若夢,為歡幾何?」我禁不住悵然淚下。(寫於2015年4月10日)
(下圖:女詩人涂靜怡探訪墨人先生合影2015.3.14)

憶周公臺北街頭打游擊  ◎麥 穗
  ‧記我早年認識的周公夢蝶
  我認識詩人周公夢蝶很早,大概是一九五五年,在中和《青年戰士報》副刊主編潘壽康先生家裡,他剛從軍中退伍,那時輔導會尚未成立,退伍阿兵哥靠少數退伍金,要在臺北生活是相當困難的,在台灣舉目無親的周夢蝶,在徬徨一陣子後,想到了因投稿而認識的潘主編,周公的第一首新詩〈皈依〉,是發表在《青年戰士報》副刋的,以後絡繹有詩作發表。於是登門求助,古道熱腸的潘主編一口答應,立即介紹給在和平東路開「四維書屋」的羅雨田先生。羅雨田雖然是個開書店的生意人,但也是一個文藝愛好者,他的書店賣的大部份是文藝類書籍。那時他正參與我們搞《現代文藝》月刋。那次見面只算是點頭之交。
  當時我服務的文山茶場總公司,省農林公司茶業分公司,在武昌街二段(今日新、樂聲戲院)。我們從山區到公司出差,搭乘公路局班車,習慣在公園路下車,穿過新公園(今二二八和平公園),走衡陽路越過中華路平交道,轉成都路、西寧南路到武昌街,這一路是當年臺北市的精華地區。記得是一九五九年的某日,路過新公園,近衡陽路出口的蓮花池旁,看到一位身材瘦小精神抖擻的中年男子,在大樹下擺地攤賣書,當時公園內管理鬆懈,這條形如通道的園徑,經常有些攤販在做生意,如棋攤、書攤、照相的等等。一來是眼熟,二來因為愛書,便蹲下來一邊看書一邊和他聊聊,不料他卻一眼認出了我,還叫得出我的名子,而且還記得我們二年前的第一次見面以及我的穿著。這時才想起他是周夢蝶。
  周公告訴我,他在「四維書屋」當月薪二百元供吃供住的店員,生活安定了下來,不料沒多久,羅老闆因周轉不靈,犯了票據法鋃鐺入獄。書店被迫關門,羅老闆在入獄前將店裡的書籍折價,償付積欠店內三位員工的薪資,周公和其他兩位同事,雖然手上有了一大堆書,但已沒有營業的場所,無奈只好搬到街頭去擺地攤,換取一些生活費。他白天在新公園、武昌街一帶,晚上則在衡陽路、延平南路口的台灣肥料公司(今兆豐國際商銀)走廊下。他的生財工具非常簡單,一塊舊被單四角繫上二條綿繩,一張小小的摺疊凳子,收攤或遇到員警來驅趕時,二條繩子一拉一兜,往肩膀上一扛就可以走人。
  有時路過遇到,會蹲下來和他聊聊,新公園鬧中取靜,沒生意的時候,他就看看書寫寫詩,書是現成的,詩是靠靈感,有一天他告訴我,那天他面對公園內的一棵菩提樹,一陣風過,構想出兩句詩,他唸給我聽:「落葉搭肩,狂風洗襲。」就隨手記在攜帶的筆記本上,印象深刻,不知後來是否成詩?那天我向他買了一本覃子豪老師的《畫廊》,他在底頁上給我留下了他的住址「臺北市和平東路二段一三六巷三十六弄十八號」,顯然他還住在停止營業了的「四維書屋」裡。嗣後在新公園、台肥走廊等處常遇見到他,也順便向他買了些詩集。
  因為山上的林班作業關係,有一段很長的時間,奉派到深山伐木現場工作,很少下山到臺北。那時臺北市為了整頓市容,大肆取締流動攤販,周公為了生活到處躲避,據說還曾經被逮,關進過拘留所,相當辛苦。市府雖然風行雷厲地取締攤販,但對於與文化有關的書報販,還是網開一面的,部份走廊廊柱邊,在不妨礙交通原則下,是准許申請設攤販賣書報的。周公在一位熱心的員警老鄉協助下,一九五九年在武昌街一段七號,台灣省城隍廟對面的走廊下,靠明星咖啡館旁,取得一角攤位的執照,結束了打游擊式的流動攤販生涯,從此生活穩定了,詩作也源源產生。
  我很少到明星喝咖啡,但常到它的右鄰,一家上海人開的「排骨大王」用餐,也因此常有機會與周公見面,談談詩或買幾本新出版的詩集。那時他已在三重租屋,經營書攤的商品—書籍,夜晚則寄放在那家排骨大王店裡,因此排骨店幾點開門營業,幾店打烊休息,也就是周公的作息時間。一九六三年葛樂禮颱風來襲,三重嚴重淹水,公車停馳,周公回不了落腳的小窩,就在風雨中徘徊等水退,鄰近一家達鴻茶葉店的老闆看見了,就請他到店堂裡暫息,度過了風雨交加的一晚。熱心的老闆知悉他孤苦伶仃的淒涼情況,就請他把放在油膩膩排骨店的書,今後就移放在他的店裡,乾脆把三重的房子退了,夜晚就睡在店堂裡,順便幫他看店,既可省掉一筆房租,也省得來回奔波。這樣一住就住了十一年,直到一九八○年,周公因胃疾開刀收攤。從此,我們有很長的一段時間沒見面。
  已故詩友張朗曾告訴我,周公住在淡水,離他的家不遠,而且經常見面。我有好幾次在臺北公園路公保大樓前,偶而也會遇見他,因為那時往淡水和往烏來的公車,起迄站都設在那裡,但都只有匆匆一握,或寒暄幾句。後來他又搬到新店安坑,有一段時間我們交往頻繁了些,因為同住在新店的「藍星」詩人,也是與周公一起從大陸隨軍來台,一直在照顧他的曹介直兄邀約,常一起到安坑看他,並在附近餐館小酌,經常在一起的有向明、張拓蕪、曾進豐教授等,後來因為周公身體違和,年歲漸長,這種餐聚似乎停止了。
  二○○七年時,我寫了一首〈周夢蝶的瘦金體〉小詩,發表後周公得悉,向我表示希望能讀一讀,我親自將那首詩的剪報送了過去,他很高興,回贈了我一本詩集,周公喜歡將人家送給他的詩集,讀過後轉送給詩友,希望能廣為流傳,不要成為廢棄物,也是一種美德。
  從一九五五年與周公初見,到二○一四年送他上天,淡淡的君子之交近一甲子,人生幾何,何等珍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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