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 8月 06, 2018

三島由紀夫

〈三島由紀夫:少年詩人少年詩〉文:扭腰客
    
 人們熟知三島的激進和他的自殺事件和著名的小說作品,卻極少讀到他空靈靜美的詩歌。三島從12歲開始寫詩,大約寫到16歲就不寫了,詩齡僅4年。成名後,只偶爾會提到少年時候寫過詩。三島的詩歌一共就60多首。將他詩歌翻譯出來的詩人楊典說:「無論他後來的經驗、理想或變化如何,他的本質一直都是一個詩人,而且是一個少年詩人。」
 
 三島由紀夫,本名平岡公威,生於大正14年(1925年)1月14日 ,日本作家,詩人和劇作家,劍道大師。除了日本國內,三島的作品在西方世界也有崇高的評價,甚至有人譽稱他為「日本的海明威」。他在1970年時極端激進的政治自殺諫世事件,使他在身後獲得褒貶不一的個人評價。
 
 三島文筆詭異,平靜中暗含暴烈。日本現當代文學巨匠中,能夠全面與之媲美的怕只有“鬼才”芥川龍之介。太多人喜歡他的那部《金閣寺》,他本人卻不以為然。真正寫到自己心裡的《憂國》,才是他個人的至愛。他甚至自己承擔費用,製作了同名電影。電影很像舞臺劇,沒有使用臺詞、外景等慣常手法,異常乾淨。
 
 電影OST(影視原聲大碟)選用了瓦格納的交響樂序曲《特裡斯坦與伊索爾德》,與片中慘烈壯美的自殺鏡頭交相輝映,奪人心魄。這部電影在他自戕後被其遺孀瑤子全面收回並銷毀,並且查禁了一切版權。2007年瑤子去世,人們整理遺物時在一隻大茶箱裡發現了藏於其中的一整套《憂國》膠片拷貝,不見天日長達三十七年的《憂國》才重新浮出水面。
   
 三島在四十五歲時就已經登上了世界之巔,成為“世界一百名人”中唯一被選出來的日本人;三島在1970年將文學的利刃刺向自己跳躍的腹肌;三島的一生唯一的電影每次放映,電影院裡都有觀眾發出慘叫,甚至當場昏倒。今天,研究者和評論家多喜歡論及日本傳統的武士道精神和軍國主義在他身上綻放出的畸形而慘烈的花朵,卻很少有人回溯少年三島由紀夫,那個時光隧道裡瘦弱的平岡君。
  
 年少輕狂,幸福時光,動物兇猛,少年無畏。每個少年都站在世界的中心,每個少年都流淌著沸騰的鮮血,每個少年的手上和心中,都有的是恣肆的幻想,暴烈的宣洩與性愛的萌動。看那小小少年,沒有煩惱,沒有宗教,沒有道德,沒有正義,更別提什麼「過去」。
   
 現在即過去,少年不去享受與揮霍現在,以後怎麼會有那可以追憶、啜飲與反芻的「似水年華」。翻查少年三島的資料,一張黑白照跳入眼簾,那是怎樣的恬靜啊。抱歉找不出別的詞來形容這張臉,看他,整個人還在「萌」的狀態裡。而「萌」,就是「美」啊!
  
 再往後,漸漸長大成熟的三島心中的猛獸開始復蘇,如《凶事》裡的一段:「天空猶如淪陷在/悲慘世界中的黑傢伙們/在徹夜爭論不休/星辰的血滴落下來/喧囂的夜色撕裂了臥室/我在等待著離奇的事發生/吉兆也就是凶兆/向被車碾過的死者漆黑地叩拜/我的血在一柄短刀上凍得發紅……」。這其中的一些意象,已經開始在愛情與刀尖上游走,逐漸接近他後來狂暴血腥的美學。
  
 怎能想到,這樣一個深沉憂鬱,有著一雙澄澈的眼睛的小正太,會在無人注意的角落裡狂飆突進,蛻變成乖戾陰鷙的軍國少年;會由一朵羞澀安靜的花朵,綻放成一叢唯美主義的火焰。少年時,三島由紀夫那一張完美的素顏,幾乎照亮他整個人生。多年後,身高不足160公分的他,辛苦地練就一身鋼鐵般的肌肉,然後在眾人的奚落與嘲笑中,燃燒自己鋪天蓋地、狂風驟雨般的幻想。
  
 三島由紀夫少年詩數首,翻譯者為當代詩人楊典:
 
 〈古墓〉
 
我正在散步
走過落木、樹葉、古老的森林
也走過平地、沼澤和狹窄的山丘
我的靴子腳步聲乾脆
我的手指在岩石之間撫摸
在岩石的守護中,有一具小鳥的屍骨
落葉、果子和青草將它覆蓋著
那是一座這世上最小的古墓
 
  
  〈明亮的橡樹〉
 
藍色之杯在憂鬱地微笑
你的睫毛,你的眼瞼
曾灑上一片銀粉般冷酷的睡眠
被埋沒的寶石才總是會忽明忽暗
一邊大笑著站起來
一邊走向帆船
哦,大海……哦,有金雲的夏天
哪怕是毛毛蟲,一旦抓住時機
會努力變成櫻花的花邊
更何況我這小石頭般的人
終會超越明亮的橡樹
為了看海而走向行動。
  
 
  〈清晨〉
 
拖著白色長裙的下擺
她一個人在草地上飛奔疾馳
像驚慌失措的鳥兒
帶著透明的肉體
衝破晨霧穿行
戴著所有暗金色的花的面具
以及一切森林、湖泊和噴泉
她仿佛是包在防縮水的世界裡
像一面看不見虛榮的鏡子
  
 
  〈淡妝〉
 
哦,化了淡妝的桃子多麼美
而且旁邊還有一隻金甲蟲
 
還有
閃光的夏日的白晝
只有在投出的標槍中
一個男人才能感覺到海有多遠
 
而對像桃一樣的少女的臉頰
就要用手去看:觸摸……
 
 ‧以上是從《小曲集》組詩中選譯的,三島大約寫於12歲,當時署名平岡公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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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斜陽〉
 
紅圓盆似的日頭
在綠樹與綠樹之間
尚未墜落
現在好像隱退了
但還會複出
 
然而
如果我稍微回頭
錯過那一瞬間
它的燃燒就會熄滅
像一截煙頭
一個極小的點
只會留下一片紅
 
  〈凶事〉
 
我一個黃昏一個黃昏地
站在窗前,等待離奇的事發生
兇惡的塵沙如不吉利的事變
或夜的虹霓,從街道上
朝我洶湧地襲來。
 
枯樹與枯樹
猶如擁擠在幹了之後的
海綿之間
薔薇輝耀著石色
浮現在黃昏的空中……
 
我看見了濃郁而肥厚的
晚霞中攪拌著凶事的色澤
我像中國人一樣關閉了心扉
天空猶如淪陷在
悲慘世界中的黑傢伙們
在徹夜爭論不休
星辰的血滴落下來
喧囂的夜色撕裂了臥室。
 
我在等待著離奇的事發生
吉兆也就是凶兆
向被車碾過的死者漆黑地叩拜
我的血在一柄短刀上凍得發紅……
 
 
  〈偽裝〉
 
每一塊玻璃看上去都是透明的
但切開它,裡面卻是藍色
更何況你那一雙眼神
其中隱藏著你怎樣的愛戀
 
  〈日輪禮贊〉
 
我們站在太陽面前
像少女一樣羞澀
它的臉我們一次也沒見過
只知道在它面前將這肉身拋棄
 
可能有一點悔恨,隨即就平靜
因為太陽絕不允許這種安靜
在新一輪的懊悔的懸崖邊
多少次都會哭泣著獻身於這種拋棄
 
其實一切都是多餘的克制
我一直都曾這麼思索
對於人生這愚昧的苦役
就應該像屍骸一樣將它拋棄
 
然後,太陽的光輝就會照過來
人們就會將它讚美
而我將獨自在黑暗的坑中
把那躲避陽光的靈魂永遠拋棄。
 
 
 ‧以上約為14~16歲作品。(編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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