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紫蓉專訪詩人曾貴海
莊:
您小時候生活的女性世界,最重要的應該是媽媽,可以請您多談一些您的母親嗎?
曾:
客家人是流浪的民族,歷史可以追溯到二千五百多年前。目前大家比較認同的說法是,客家人屬於蒙古族,中國黃河流域以外的民族,是沙漠民族,有一族跑到匈牙利,一族跑到這裡。客家人應該是沒有文字的民族,從長城外荒原進入長城內,一直都是在山邊人家不願意住的地方,和當地本來的民族通婚、結合。二千五百年來,一直混種,黃巢之亂時,他們就來到廣東、福建一帶,和畚族大量通婚,所以從DNA來看,現在的客家人也帶有平埔族的成分,純粹的客家人比較少。但是,他們的生活,還是客家人的方式,這個民族就是勞動的民族,大人、小孩、男性、女性都是勞動的。提供這個民族勞動的最大力量,就是女性。當然,男性也要勞動,但是比較起來,女性勞動更多。男性要做田裡的工作,女性也要做,而女性一大早就得煮飯、照顧小孩、煮中飯、晚飯,洗衣服,其他所有小事情都是女性處理。所以,女性的勞動量是男性的2到3倍。客家女性如果不是勞動的人,就無法生存,因此,她們的生命力不是那麼簡單就可以消滅,在非常困苦、沒有營養、孤單的新地方,她們也可以生存下去。
我媽媽大概就是這樣的個性,就是接受生命的挑戰,承擔家庭的負擔,每天早上五點多起來送報紙,颳風下雨一樣要送,塭仔那邊全都是水,有時候路被大水沖走。所以,下大雨時,她送報紙如果晚一點回來,我都在外面等她。我媽媽讀過書,這在當時是很少的,我外公特別疼愛她,讓她讀高等科,我爸爸也讀高等科,在當時算是有知識的草地人。她講話很大聲、很直率,本能性的生存能力很強,不過,說老實話,她不是很有人緣。
她對我期待很大,我讀書成績一直都很好,也算很乖。我們那個庄頭的人,都很會讀書,從我家到楊家宗祠大約五百公尺,就有十幾個醫生,除了兩個地主之外,其餘幾個都是平民,也不知道怎麼讀的。我初中快畢業時,有個屏東中學學長,他也讀雄中,有一次他來我家看報紙,我媽媽問他,考哪個學校比較好。當時我可以保送屏東中學,離家裡比較近。那個學長說,可能高雄中學比較好。於是我就跟班上幾個同學一起到高雄中學考試,那是我第一次到高雄。
就讀雄中時,我媽媽根本不知道我在做什麼,她沒有管我。我有時候寫信回家,只寫「媽媽,很想妳。救兵!」幾個字,有時候玩笑式的寫:「媽媽,已經沒有飯吃了。」我讀醫學院的7年間,她也不知道我在做什麼。她很放心地把這個孩子放出去,對我非常信賴,她認為我不會做大壞事,而會去做我應該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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