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五, 5月 07, 2010

甜粄味

再過一個磅空,再過一個板鐵橋,過了街路,轉一個斡,
遠遠个山城,木棉花正開,到咧,目珠金金,
喊出來,早都看現現,下一站,故鄉个名,跈我个心肝肚,喊出來

--張芳慈 下一站


硬翹翹个甜粄,撮作籤,攤在禾埕方曬燥,食到八月半,逐擺過年,夫娘儕將自家,
當作磨石,迷迷迴到三光半夜,甜粄个味緒,細細口緊食,阿姆个艱苦啊,映入
做妹儕心肝肚,續無半屑甜味

----張芳慈 甜粄味


禾埕尾的稈棚,係田舍人收藏个作品,係心舅毋使愁个火種,乾乾又燥燥亇稈棚,一陣風吹來,
有息把犁耙翻土个黃泥味,有春天蒔的臭青秧,有日頭搓草觸田流个汗臊,還有
吐穗个稻香,親像一幅彩色个鄉村圖畫,疊到高高个稈棚,係肩頭放忒擔竿个心
情,係水牛飽足个草量,稈棚下,係雞母帶子絡食个天堂,係細人仔掩目避屋个好所在

---利玉芳「稈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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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家詩人掃描 / 陳寧貴

◎詩質最細緻的客家女詩人----利玉芳

利玉芳原來就極嫻熟華語詩的創作,對詩質的掌握也早巳極為精到,以這種基楚,轉換跑道來寫客家詩,自然駕輕就熟〔她甚至也能寫極好的河洛詩﹞。一般說來,客藉詩人初寫客家作品,因為無法直接用母語思考,詩想在腦海幾經澎湃翻騰之後,致使詩不成詩,寫出來的作品很可能只是客家話而巳,缺乏詩味,然而利玉芳卻能華客語左右開弓揮灑自如,幾乎到了百步穿楊,她的詩不但保存了客家話的原汁原味,又具詩的精純質感,相當令人欽佩。

利玉芳的客家詩之所以動人,在其對事物觀察入微,加以詩思的敏銳,轉化出傑出詩篇,如頗具代表的作品「嫁」這首詩:

耳環仔叮噹搖
在我介耳公邊講出嫁介心情
隻隻金指
含著傳統介情愛
首扼仔落在我介左右手
一圈一圈都係祝福

利玉芳借耳環仔、金指、首扼仔,仔細描繪出嫁女兒心,以具象之物引出抽象之情,首扼仔落在左右手,一圈一圈既是祝福,隻隻金指,含著傳統介情愛,則含蘊了另一深層的期許,這期許就是第二段寫的:「阿爸送我三從四德,阿姑包分我一句話,喚我莫忘祖宗言,雖然蒙等一層濛濛介面紗,我也讀得出,這本沉長介禮數」又是三從四德,又是莫忘祖宗言,這大概是傳統客家女性最沉重的嫁妝了。利玉芳詩筆一轉寫道:「新娘車背響起嚴肅介落聲,我會珍惜潑出去介這碗水,紙扇輕輕跌落地,阿姆撿起搖清涼,自言自語唸四句,公婆相惜早供賴賴」為什麼女兒出嫁如潑出去的這碗水?當我們讀到早供賴賴〔早生貴子〕時,撲面而來的却是:藏在傳統客家女性喜氣洋洋的婚嫁背後的悲情。

「嫁」用客語讀來極為順暢,詩質細緻,詩意盎然,與華語詩相較毫不遜色。有詩評家認為,利玉芳與前輩客家女詩人杜潘女士,一前一後互相輝映,我甚至認為利玉芳作品已臻更高境界。

◎最具才氣的客家女詩人-----張芳慈

張芳慈的客家詩,有一種很神奇的特質,她的詩不疾不徐,初讀並不覺得有甚麼異樣,逐漸讀下去,詩味就會慢慢散發出來,讀到最後,詩味出來八分,然而一咀嚼,詩味盡出,讓人感觸萬千。如此神奇的創作詩特質,來自她天生的才氣,任何人想學也學不來,所以她的客家作品很難找到類比的對象。

例如「甜粄味」這首詩:

硬翹翹介甜粄
撮做籤
攤在禾埕方曬燥
食到八月半

逐擺過年
婦娘儕將自家
當作磨石
迷迷迴到三光半夜

甜粄介味緒
細細口緊食
阿姆介艱苦啊
映入做妹儕心肝肚
續無半屑甜味

讀來似乎平平淡淡,並無巨濤裂岸的驚奇,我翻開往昔住鄉下的記憶----將過年時做的已硬掉的年糕,削成細條,拿到禾埕曬乾後,存起來當孩子們的零食,這些甜粄乾可以吃很長的一段時間。如今想來,可能我並無參與其中,故所無特殊感覺,然而以女性的角度來看:「逐擺過年,婦娘儕將自家,當作磨石,迷迷迴到三光半夜」,讀者的情緒不知不覺被這磨石,同磨出的雪白米汁般流了出來。在此種辛酸的感受之下,嚼在口中的甜粄乾,怎還甜得起來呢?

張芳慈不在文字上取巧,也不搬弄奇詭意象,她舉重若輕,簡簡單單的敘述,卻緊緊的扣住傳統客家女性的命運,任誰讀了也會不禁動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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