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邦桢新诗自选集

彭邦桢(1919-2003),台湾诗人，祖籍湖北黄陂。著有诗集《载着歌的船》、《诗玫瑰的花园》、《恋歌小唱》、《彭邦桢短诗选》(香港银河双语版)等。

美国彭邦桢汉语新诗自选集


花 叫

春天来了，这就是一种花叫的时分。于是我便
有这种憬悟与纯粹。樱花在叫，桃花在叫，李花
在叫，杏花在叫。像是有一种秘密的琴弦在那
原始之时，就已植根在这沉默的设计之中

叫啊，这才是一种丰盈的样相。于是我曾在
一只猫眼里看见花叫，于是我曾在一双狗眼里
看见花叫，于是我曾在一个女子的眼里看见
花叫。当她们曾经想在春天里咀嚼我的舌头

而春天也就是这个样子的。天空说蓝不蓝，江水
说清不清，太阳说热不热。总是觉得我的
舌头上有这么一只鹧鸪，不是想在草丛里去
啄粒露水，就是想在泥土里去啄粒歌声

叫吧，凡事都是可以用不着张开嘴巴来叫
的。啊啊，用玫瑰去叫它也好，用牡丹去叫它
也好，因而我乃想到除用眼睛之外还能用舌头
写诗：故我诗我在，故我花我春

一九七Ο年


月之故乡

天上一个月亮
水里一个月亮

天上的月亮在水里
水里的月亮在天上

低头看水里
抬头看天上

看月亮，思故乡
一个在水里
一个在天上

一九七七年圣诞夜于纽约


二十世纪的春秋

春天时落花！
夏天时落雨！
秋天时落叶！
冬天时落雪！

而我三十才落泪。
而我六十才落发。

春天时落花。
夏天时落雨。
秋天时落叶。
冬天时落雪。

而我已不怕落泪！
而我已不怕落发！


纯粹的美感

这十二首诗是献给美国女诗人梅茵·黛丽尔博士(Dr.Marion E.Darrell)的。在一九七三年十一月十二日，我们在第二届世界诗人大会（Second World Congress of Poets）上，于晚间七点在台北圆山大饭店麒麟厅晚宴中初次相逢，在三百余位的中外诗人之中，只有她有一种异于他人的肤色、脸色、眼色、特色，而且娇小玲珑。我想这就是一种极为纯粹的美感—— 一种夺我心目的美感。因为她是从纽约伸出一只手来，我便从台北伸出一只手去，所以在这大会七天之中，便陆续的建立了友谊。当我写这些诗时，这时她已离开台北前往世界环游，行前她并为我留下各地的通讯地址。
所以她每到一处就给我来信，而我也给她写信写诗，像我们这样书信往还与诗情交往，从一九七三年十一月十八日至一九七四年二月十四日，我们相互倾慕已将近三个月时间。在空间上说，她是在环游世界，而我的想象也就跟着她的环游逐个地方旅行，虽说她去的地方都是我不曾去过的地方，但我给她的诗，除爱之外，还另有关怀。迄二月十四日这天，她已环游香港、泰国、印度、肯亚、衣索比亚、希腊、丹麦、德国、南斯拉夫等地回到纽约。这时她除为我寄来三十八张彩色照片外，并于情人节（Valentine’s Day）的前夕为我寄来一条赏心悦目的领带，因此我在这天也就为她写了第十二首诗——〈结着领带的男子〉。

手

且从纽约伸出一只手来，握紧台北；且从
台北伸出一只手去，握紧纽约；当我们
的手与手歌唱：我们便这样拥抱着
一个宇宙。

时间是紧握的，紧握如一把金属；空间是
紧握的，紧握如一把固体；距离是
紧握的，地无南北，亦无东西。

有手自远方来，我这里就曾经是一个荒芜的
地段：如果你要植花，我的手就要植爱。

而手就是这样操情的。有的手能捕风，
有的手能捉云，有的手能丰收，有的手
能盖一个屋顶，还另有一些精巧的恶手
能在耶路撒冷、沙乌地阿拉伯制造
一场中东的缤纷战争。

但我的手却是祈求缪斯的，就像荷马。
啊，请赐给我这么一勺灵泉吧，且让
我的手能渴饮。


夜

黄昏了，我的夜已到了印度与非洲的
森林。在那里我已听到虎啸，听到狮吼，
而且还更听到Marion在那里均匀的呼吸
之声，此刻她正酣睡在我的梦腕之上，
因我就是一个诗人与战士，所以也愿
是Marion的守护之神。

而爱就是保护啊，因此我就要梦在
你的身边作一名冠军，别为一些精灵
前来骚扰，也别为一些夜枭或蝙蝠前来
惊骇——因为此刻这个世界是多么黑暗
—— 当太阳没入泥土之后，就是有几颗
闪烁的星星，这又管何用？

Marion，你就这样每夜每夜睡在我的
思念中吧，或者你就是一粒红豆常在
我的眼中睡眠。


邀 月

月正圆了，圆得正如一面妆镜。
而镜却在空中，悬在云中，如果镜中有你？
那我就要学我国的大诗人李白：“举杯
邀明月”，邀你在我的荒园中共饮。

月正向我走近，彷彿愈大又愈明，
而你却真个从镜中走出，银衫、银袖，
又有一阵银辉、银风。这个并非假设，
当睹物思人之时，而你就在其中。

因此我就会在思慕中为你设宴：一面就有
葡萄美酒，一面就有珍肴佳味。而你还曾在
樽前起舞，竟舞成一只丰美的银凤。

而我的脸上便展现喜悦的龙颜，因为
诗人就是自据权力的国王，而你是后；
直到月落乌啼当我已醉的时候。

一九七三年十二月九日


非洲之歌

晨，有一种黛丽而妩媚的风景，而梦的
迷惘，依然在我们的眼睑上飘忽。这彷彿
就是拂不掉的喜悦，依然看见你，看见
你就是千羽之翼的晨曦。

此刻的空间正充满着绘画，花叫
Marion，鸟唱Marion，鹿鸣Marion，而这个
既没有秋天又没有冬天的非洲，总是
这样青绿。

而太阳总是这般跃起，这般热烈，像是
一个中国古代的女子向我抛来一只红色的
彩球。

Marion，你就像这样在晨中散步吧，当
你踏响泥土的歌声，这就是爱情的呼吸，
我想肯亚一定不会比纽约寒冷。

一九七三年十二月八日


爱不忍释

落雨了，彷彿我的梦却在非洲
落雪，出黧墨的森林—— 一个窗户
在前，一个窗户在后，而我却这样
被它们所冰封着。

为甚什么会在我的眼睑上缤纷这些
意象呢？想是有只兽在我的心里怒吼，
又有一个仙女在我的心里散花，因而
不知落的是雨，落的是雪？

雨在窗外为我挂起水晶帘子，雪在
水晶帘子中为我飘起流苏，当有一阵
风出自黧墨的森林，而在水晶帘子的
流苏中便响起叮叮当当的铃声。

我的心啊，要是这样歌唱就是这样
歌唱吧！当歌唱时就知道怎样才是一种
爱不忍释


病中之书

病了。怎么竟是如此昏眩而寒冷。是谁
在我这生存的挣扎之前将我强烈的叫喊，
有若天使的呼声？啊，像是在我的眼中突地
泛起一层波浪，有一番招引。

这才是一种最美好的激动。像是金石
无言，因槌而响；像是草木无情，因风
而唱。实则就是Marion远从天涯来信，
使我已经竭止的意识如受地震。

啊，是你在我的病体中注液了玫瑰与
葡萄，起我沉疴，因而我便感知了一种
纯粹的持续，我要爱你如初。

Marion，此刻你已到了非洲，正际逢
肯亚独立十周年纪念，你说这是一个美丽的
国家，并曾与他们的总统握手。


希腊之歌

你走了，曾目极你御一只青鸟凌空，而我
却满怀空荒，空如空谷无林，荒如荒原
无花。因而思念你从香港、经曼谷、往
印度，而后又从非洲到希腊。

想你是去瞻仰苏格拉底、柏拉图、亚里斯多德，
还是要去瞻仰希腊的神话？那你就该去
造访维纳斯，且询邱比特的金箭，是否真
能把一对爱心射中而串联。

因此我非常向往，向往希腊有许多湛蓝
如天空的池塘。柏拉图说：“让我们就像
一群青蛙围着这些池塘而定居吧！”

想是柏拉图要在希腊建立乌托邦，而我
却想在希腊建立爱情之乡，但愿我与你
只作比目鱼——   去游泳这些池塘。

一九七四年元月三日


雪 恋

思念飞着，雪花飞着，彷彿已飞向丹麦
和纽约。顷刻在我的心里就有一个银白的
世界：树戴了一顶雪帽，山披了一身雪裘
大地盖了一床雪被。

这给我的感觉并不严寒，彷彿这些是糖、
是盐，其中还更有美味。如果这些就是天降
食粮，相信有人要把它收进谷仓，因为
我们中国人曾说：“雪兆丰年”。

Marion，想你此刻一定在与雪亲昵。而我
已有二十年不曾看见雪了，雪飞舞如一只只
白色的蝴蝶，而我也想你如雪。

而雪也就是这样漂亮，每一片都是结晶，
因它们都是这样纤尘不染，菁华如诗，彷彿
就是我给你的爱情一样。

一九七四年元月十二日


除夕之诗

啊，除夕。怎么在我心里竟是这般清静？
樽中无酒，盘中无肴，桌上就只遗一只
苹果，一叠稿纸。而且我的灵感有如泉涌，
还有我的清发和血液。

此刻我已在咀嚼清静：寂寞是美、孤独
是美。原来在清静中更能沉思。此刻正从
窗户传来冲天的炮声，彷彿此刻如在故乡
——窗外也正缤纷着雪花。

啊，怎么此刻我竟是一个浪人？没有屋顶。
虽说故乡是个看不见也摸不着的东西，兹因
它曾是我的童心。

Marion，此刻我尤其念你。是否你会
把我忘记？就像我的故乡此刻对我竟是
这样陌生。

一九七四年元月二十二日


压岁的火焰

爆竹一响，今天正是我们中国的农历新年，
此起彼落，像是每颗人心都在绽放火花。
这已是我们中国五千年历史，每户要挂
桃符，每户要贴春联。

每户要把诗意写在门上，每户要焚香祭祖，
而且献牲、献酒、献果；然后祭天、祭地、
祭国、祭亲、祭师。吉祥如意，且说
今天就是“一元复始，万象更新。”

新。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且除旧
而布新，一切都要滋生新意，且要生生
不息，欣欣向荣，迎接一个春天。

Marion，此刻我正在台北只身过年,兹因
无家。当每户人家都已燃放爆竹，而我却在
写诗，彷彿也像噼哩啪啦的火焰。

一九七四年元月二十三日


吻之美学

啊，且读着这么一百万个吻啊，像是正有
一百万个春天正吻上一百万棵花树，扬青
而又飞红。一吻一个世界，因此就有
一百万个宇宙在我的心中。

春天就是爱的开始，爱就是春天的动力，
而吻就是爱与春天的构成。因此每一吻就有
每一枚烙印，故我在你的吻中就有你
这么一百万个美丽的化身。

Marion，我就任你这么自由的吻吧，且
把我的全身吻热又吻透，且把我的生命
吻为一百万支燃烧的火把。

啊，那我又该怎样的去吻你呢？那我就该
伸出我的舌头从台北到纽约，搭成一座
银汉舌桥，请你在桥上走。

一九七四年二月十一日


结着领带的男子

今天我是一个结着领带的男子，啊，既帅
且挺。彷彿我的满身都在歌唱春风。因为
这是Marion要把她的爱系在我的脖子之
上，让它迅速的成长。

想是一切都在扩大着美丽的初始、含意，
今天就是这个Valentine’s Day，而春风也正
在吹拂着美丽的变化，顷刻就有万紫千红
的骚动在我的领带上开花。

怎么这个世界顷刻也都美丽了起来？不闻
战争。凡是有土的地方就有青草，凡是
有草的地方就有情意。

原本我是一匹解甲的战马，不事拘束。
但我今后却又为你缚住，且要为你重作
一头犁爱的耕牛。

一九七四年二月十四日


巴黎意象之书

香榭丽舍之秋
——巴黎纪行诗抄之一

秋了。巴黎的意象秋了
彷彿秋上启蒙运动者伏尔泰的长袍了
当西风清曲梧桐：若梧桐诵读百科全书
在香榭丽舍道上：一树在鸣，百树呼应
像正树树在翻巴黎的历史

秋了。巴黎的景象秋了
彷彿秋上浪漫运动者卢梭的忏悔录了
当西风清角梧桐：若梧桐回忆华伦夫人
在香榭丽舍道上：一枝在吟，百枝叹息
像正枝枝在思巴黎的历史

秋了。巴黎的形像秋了
彷彿秋上浪漫主义者雨果的白胡子了
当西风清商梧桐：若梧桐浩歌悲惨世界
在香榭丽舍道上：一叶在摇，百叶零落
像正叶叶在飘巴黎的历史

一九八三年三月十三日


亚历山大桥之灯
—— 巴黎纪行诗抄之二

黄昏了。一轮红日
还不曾落在塞纳河上
亚历山大桥已经亮灯
说是已经暮色，又很辉煌
说是还很辉煌，又很阴沉
说是已经阴沉，又很风光
说是还很风光，为何亮灯？
而我这个远来过桥的人
偏想在这个时候照像
美极了。一轮红日
还正倒影在塞纳河上
看看它们就要拥抱接吻
究竟该取个什么镜头呢？
照就照吧
咔嚓一声
不曾闪光
落日已衔走了黄昏


大猫餐厅之夜
——巴黎纪行诗抄之三

伊丽莎白，在大猫餐厅
今夜我们该饮波尔多红酒吧
你看这酒色多像玫瑰，多像血液、多像歌德的少
年维特
而这酒还是十九世纪的情调
从柏林到巴黎，你是德国人
从纽约到巴黎，我是中国人
而我们各有不同乡土的国籍
你说干杯：为中国干杯
我说干杯：为德国干杯
伊丽莎白，请不要难过
今夜我们要饮波尔多红酒啊
你看这酒色多像玫瑰，多像
血液，多像我们的爱国热情
而这酒已是二十世纪的情调
伊丽莎白，且让我们碰杯
你喝一盅，我就喝它三盅


凡尔赛宫之赋
——巴黎纪行诗抄之四

凡尔赛宫，是波旁王朝之史
不知其史，又焉知其为法兰西？
远看它像城堡，近看才是宫阙
而它就是法皇路易十六世的王室
峨峨王室，只是当其被革命之后
怎地仪像依然完整？且毫发无疵
宫依然镜镂、殿依然宝琢
池依然喷泉、园依然花树
尽管法兰西迄今已历第六共和国
而凡尔赛宫依然每年要大放焰火
这就使我联想起秦始皇的阿房宫
杜牧说：阿房出，覆压三百余里
敛鼎铛玉石，聚金块珠铄
砌五步一楼，耸十步一阁
看这凡尔赛宫又焉能比得阿房宫？
噫，唯拿破仑偏是不曾效法项羽
给凡尔赛宫纵它一把野火


圣吉尔曼之思
——巴黎纪行诗抄之五

在巴黎街头，无往不若
无往不若有一种自己的状态
只要在哪家堂心与廓腰前小坐
随意就可选择一杯咖啡或啤酒
宛若他们的存在就是这么味浓
现实味醇，而且还特有其劲道
可惜，偏我只是远来的过客
在此过境，宛若异乡人陌生
作个异乡人又岂不在此彷徨
在此迷失，在此我思：是否
我也该是一个存在主义的男子？
啊啊在圣吉尔曼，在圣吉尔曼
只是那萨特呢？波伏瓦呢？他们
怎么也都不在此地聚首？甚至
卡缪？因此像我这个东方人
干嘛还来此小坐？为了存在
且先让我回国去问庄子


艾菲尔铁塔之词
——巴黎纪行诗抄之六

塞纳河流着，正流着清波
谁又不曾想在此高瞻远瞩？
而且天清气朗，美日当空
因此就想把个巴黎看够
但见巴黎是构成的圆周和三角
说不艺都也艺，说不花都也花
其实，我的意象并不在此
并不只是看个巴黎的模样
在此却是最足引人遐思
宛若巴黎它是起伏的丘壑
只因是登艾菲尔铁塔而小巴黎
为什么我就不曾登泰山而小鲁？
是否我就是流浪人的眼睛
看什么眼睛都会生了烽火
因此看日头也像是夸父
就是让我一口饮尽塞纳河
不知好不好止渴我灵魂的沙漠？


协和广场之声
——巴黎纪行诗抄之七

夜色正深沉，且苍黄无声
尤其在苍黄无声的协和广场漫步
身边就只有灯柱，灯柱也无声
哇，但灯柱却是知情的，它竟
把我的身影拉得修长，宛若让
我的身影休息：直挺的躺在地上
其实，我是正站着，它便是卧着
倘若我一动脚，它便睡着来走
你说这个感觉舒不舒服？本来
坚实的石路无声，我的脚步有声
以有声击无声：磕，磕，磕！磕
就像已敲响石路的音乐。这时
我便朝着来路时的去路走去
只觉我的脚步传神，石路也传真
而我的身影便逐渐拉得愈细愈长
愈长愈疏，是否就想留我不走？
夜色正深沉，且苍黄无声


罗丹纪念馆之石
——巴黎纪行诗抄之八

要看巴黎，就要看巴黎的
石头。因为巴黎到处都是
石头：路是石头、街是石头
尤其罗丹的艺术就更是石头
要看，看石的灵魂、石的生命
要看，看石的精神、石的意志
而且要看石的一尊一尊都在沉思
甚至要看石的心态是否都已写真
啊，石的巴尔扎克的肖像
啊，石的缺鼻子的人
啊，石的卖淫女、石的地狱之门
啊，石的洗礼者约翰
石的，所有的雕刻都是石的
石的，石的象征、石的升华
石的，以及石的想象之飞扬
石啊，只要留得石头在
石啊，石头就有火种


红磨坊之舞
——巴黎纪行诗抄之九

红磨坊，是最有香水味道
谁知它不是一个磨麦子的地方
如果一粒麦子不教把它磨成面粉
巴黎又该上哪里去吃法兰西面包？
漫说面包就是面粉烤成的
漫说面粉就是麦子碾成的
为何红磨坊不磨麦子只跳脱衣舞
是否脱衣女郎就是粒脱壳的麦子？
人说西方就是面包与爱情
人说东方就是饮食与男女
就拿面包与爱情、饮食与男女比较
是否这是二而一一而二相同的逻辑？
别说爱情就是面包烤成的
别说男女就是麦子碾成的
为何红磨坊只跳脱衣舞不磨麦子
是否脱壳的麦子就是粒脱衣女郎？
红磨坊，是真有香水味道


巴黎意象之书
——巴黎纪行诗抄之十

来了巴黎，还是得离开巴黎
巴黎的风味温柔，温柔就想留下不走
真是想去妙窃罗浮宫蒙娜丽莎的一抹微笑
或者是去神偷圣母院钟楼琅珰的一响声音
这样就可让我恋着不走

来了巴黎，还是得离开巴黎
巴黎的风气自由，自由就想留下不走
真是想去采摘波特莱尔的一枝芙蓉恶之花
或者是去漾蓝波水手的一只逃亡的醉舟
这样就可让我恋着不走

来了巴黎，还是得离开巴黎
巴黎的风情优游，优游就想留下不走
真是想去参入罗马街马拉美的每周火曜会
或者是去约谈梵乐希和里尔克来与我论诗
这样就可让我恋着不走


纽约·第五大道之声
-----兹为“九一一”有感而作

清醒头脑，认识这一场恐怖与浩劫。
所幸不是云霄，不是空气，不是阳光；
所幸不是园圃，不是奇花，不是异草；
所幸不是吾这老叟及第五大道！

所幸吾还不知该老往何处：是清都？
是蓬莱？是旸谷？是咸池？是木兰山？
兹据子曰：与善人居，如入芝兰之室；
久而不闻其香，与之俱化矣！

是故吾尝想与屈原同游：不论湘江，
还是汨罗，旨为学离骚；是故吾尝欲上
草堂问杜甫学律：感时花溅泪！

是故吾又亟思朝觐上帝：哈利路亚，
主哟，缘何还不给这世界显灵：以恕
止恨？以仁止暴？以善止残忍？

二ΟΟ一年十月九日于病中纽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