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術高峰世界三大論題 / 羅門
此文是我內心「第三自然」磨鏡房,半世紀來磨出的三面鏡子。將這三面鏡,放在如機場通關的檢查站,我相信不但可確實照出真正的「大詩人」,同時也可看出詩人成就歷史定位較「大詩人」更位高的「大師級詩人」,以及誰是能實質上「接近諾貝爾獎」的詩人作家。
一、「藝術家」定位問題
當後現代叫喊誰都可以當藝術家,於是藝術家人口暴增,這樣的確把藝術家看得太過輕易隨便,那顯然是思想的色盲與殘障現象,也是對藝術家的不敬甚至污損;或許從人權角度看,誰都有權做藝術家,但事實上不是任何人都能真正的成為藝術家。
因為真正的藝術家,要確實有能美化「哲學」、「科學」、「政治」、「歷史」乃至「宗教」以及生命時空的超越精神思想與智慧,同時也必須有能力機動運用已有與有待突破的諸多來自「美學」的藝術表現技能以及創作上獨創與原創的前衛觀念。所以他既不是藝術的雜耍者,也不是困在狹窄的「文以載道」與「意識形態」框架裡說教的侏儒文人,他是徹底讓人類了解自由與獲得自由的啟導者;他能以「美」的詩化思維,將美的生命與世界活生生的創造出來,事實上他是另一個「造物者」,把沒有生命的一切,變成有「生命」的存在;把美的一切存在,變成更完美且永恆的存在。於是他便必須背起「生命哲學」與「藝術美學」所交加成的十字架,虔誠且專注地為「完美」與「永恆」的存在世界終生工作,流露出對藝術把持執著的宗教情懷與信念。
誠然一個真正的藝術家,他不但要將一生不知踩過多少「春天的花瓣」與看得見看不見的「流血的彈片」等實際經驗,去同書本中的智識與學問,先交融與內化成「美」的智慧,最後更轉化昇華成無限感悟的「美」的生命世界,存在於永恆的時空中。此刻地球上一座座雄偉的建築都相繼走在倒塌的路上;而從藝術家聖手中,所創造的壯觀的偉大藝術作品,是永存與不朽的。如此看來,真正的藝術家,怎能那麼輕易與隨便的冠在任何的作家頭上?
其實從嚴格嚴正的「詩眼」來看,寫詩、寫散文、小說,都只是從事文字藝術的作家,他可能是優秀的名「作家」,但未必是「藝術家」;同樣的,從事繪畫雕塑與音樂的創作者,也都只是從事線條、色彩、造型與聲音藝術的作家,他們或許是各在其位優秀且著名的創作者,但未必都是「藝術家」。要達到真正「藝術家」的要求,便的確不能不面對上文一再特別提出的高層思想的考察、檢驗與判斷,而在最後徹底覺識真正的藝術家是必須除了不斷發現與主控高超與新穎的藝術創作機能與實力,更應該是有人文、人本、人道、人性、良知良能以及生命觀、世界觀、時空觀,甚至宇宙觀……等微觀與宏觀的超越精神思想之人;因為他是有能力為人類在哲學、科學、政治、歷史與宗教等所有學問之外,創造了一門更高貴的「美」的生命的學問,並使人類終於發現世界上最美的人群、社會與國家,最後是由藝術來完成;如此可見一個在實質上名符其實的真正藝術家,絕非任何作家乃至?面上被大眾指點的所謂名作家(包括各門類的藝術創作者),能冠上的榮銜;也因而順理成章的將「藝術家」推想與定位為創造完美與永恆存在的另一個「造物主」。
二、「大藝術家」定位問題
在我從事半世紀的創作經驗中,我認為大藝術家(或大詩人),是必須具有下面三大條件,缺乏其中之一,都很難達成──
第一是大的「才華」;沒有才華而從事詩與藝術,實在等於大胖子跑百米,啃書與苦練,也永難見效。才華的確已被看成是潛藏在創作者生命中的發光體,有如埋在地下的「煤」、「煤油」、「汽油」與「核能」。大藝術家(如貝多芬與米開蘭基羅等)與大詩人(如杜甫李白與艾略特等)的創作生命中,便都是藏有如「核能」般發光的才華。
第二是大的「心境」;它不但包括書本智識的力量,同時也包括了作者對整個宇宙生命與事物做深入性探險的體認與感悟以及始終純正、執著、超越的心性與氣質,這確是使創作生命進入偉大的精神架構與思想境界的主要力量。一個藝術家詩人,若缺乏這種「心境」,又被社會庸俗的勢利觀念所污染,使自己存在於是非不明的劣境,內在生命的結構已形破壞與陰暗,「大」家的風貌,便從根本上無法呈現;可見「心境」是更為重要。
第三是大的「功力」;雖然功力一方面是由於「才華」與「心境」於相互作用中不斷的衍生,但它更包括了作者對藝術探索的毅力在美學修養上(技巧方法)不斷的研鑽與創造,方可能使偉大的「才華」與「心境」於作品中展現。縱使藝術上表現的功力,是如法國批評家考遜所說的,它只為顯示藏在形式與技巧裡邊的東西而存在;但缺乏表現上的大功力,其創作內涵原本的偉大性,仍是無法全部呈現出來的。
可見上述的三大條件──已事實上構成大詩人與大藝術家創作生命的「三角形」的三邊,底邊是「心境」,左右兩邊是「才華」與「功力」,缺少任何一邊,這個「三角形」都將崩塌;任何一邊不夠強,都將影響這個三角形的穩妥與完美。
三、「大師級作家」定位問題
關於這個問題,我們相信對文學史或從事批評稍有見識與眼光的人士,都不難分辨哪一樣的作家,確具有「大師級」的實力與實質;而只是優秀、傑出與現實上有名的作家,都尚不能稱為「大師」,除非另有人為的其他因素與標準。基本上,「大師級」的作家,都勢必要面對並通過下面的層層驗證,方可能被確認。
(一)他應該對創作具有專一與投入的敬業精神,並持之以恆,不中途退卻,以流露出對創作始終執著嚮往近乎宗教性的虔敬情懷與誠摯高貴的文學品格。
(二)他應該是一個確具有大才華、大思想、大智慧與大心境的作家,因他是「大師級」,而非只是具有某些聰明才識與相當思想的作者;因為後者只能達到相當的傑出與優秀,同「大師級」顯然尚有一段可見的距離;而前者方有確實的實力基礎,可望在不斷的創作與努力中,成為「大師級」作家的可能。
(三)他應該是一個在創作上,能同時擁有高層次的思想內涵力與美學理念的作家,並確實表現出當代創作的前衛性與創新的精神。
(四)他應在作品的「質」與「量」雙方面,均具有確實豐厚與相當輝煌可觀的成果,方能顯現出「大師」應有的巨大實力與夠「大」的格局。
(五)他應該建立起一己獨特的創作理念、思想體系、風格以及文學家純正的典範與形象,並具有啟導與顯著的影響力。
(六)他應該有不少作品,確可達到世界水準能超越時空,進入人類心靈深處引起永久的震撼力與感動,並呈現出具永恆性的存在實力。
此外,當然在做人方面,尚應保持良知、良能、有原則、有是非感,盡力使文品人品合一,建立文學家好的品格,料必也是身為「大師級」作家不可忽視與應兼顧的。
若能做到上面說的種種,我們不說他是「大師級」的作家,恐怕也不成了,反之,「大師」只是隨便亂送的一頂「高帽子」。
以上提的六點驗證真正「大師級」的意見,是不是對或有理,我想「繆司」與有「真知良知」的文藝人士,是心裡明白的。
3 Comments:
論詩三十首
(金)元好問
漢謠魏什久紛紜,正體無人與細論。
誰是詩中疏鑿手,暫教涇渭各清渾。
曹劉坐嘯虎生風,四海無人角兩雄。
可惜並州劉越石,不教橫槊建安中。
鄴下風流在晉多,壯懷猶見缺壺歌。
風雲若恨張華少,溫李新聲奈爾何?
(鐘嶸評張華詩,恨其兒女情多,風雲氣少。)
一語天然萬古新,豪華落盡見真淳。
南窗白日羲皇上,未害淵明是晉人。
(柳子厚,晉之謝靈運;陶淵明,唐之白樂天。)
縱橫詩筆見高情,何物能澆塊壘平。
老阮不狂誰會得,出門一笑大江橫。
心畫心聲總失真,文章仍復見為人。
高情千古閒居賦,爭信安仁拜路塵!
慷慨歌謠絕不傳,穹廬一曲本天然。
中州萬古英雄氣,也到陰山敕勒川。
沈宋橫馳翰墨場,風流初不廢齊梁。
論功若準平吳例,合著黃金鑄子昂。
鬥靡誇多費覽觀,陸文猶恨冗於潘。
心聲只要傳心了,布穀瀾翻可是難。
(陸蕪而潘淨,語見《世說》)
排比鋪張特一途,藩籬如此亦區區。
少陵自有連城璧,爭奈微之識?石武??石夫?。
(事見元稹《子美墓誌》)
眼處心生句自神,暗中摸索總非真。
畫圖臨出秦川景,親到長安有幾人?
望帝春心托杜鵑,佳人錦色怨華年。
詩家總愛西崑好,獨恨無人作鄭箋。
萬古文章有坦途,縱橫誰似玉川盧。
真書不入今人眼,兒輩從教畫鬼符。
出處殊途聽所安,山林何得賤衣冠?
華歆一擲金隨重,大是渠儂被眼謾。
筆底銀河落九天,何曾憔悴飯山前。
世間東抹西涂手,枉著書生待魯連。
切切秋蟲萬古情,燈前山鬼淚縱橫。
鑒湖春好無人賦,岸夾桃花錦浪生。
切響浮聲發巧深,研摩雖苦果何心!
浪翁水樂無宮徵,自是雲山韶□(“鑊”換三點水)音。
(水樂,次山事。又其《?矣欠?乃曲》云:“停橈靜聽
曲中意,好似雲山韶□音”)
東野窮愁死不休,高天厚地一詩囚。
江山萬古潮陽筆,合在元龍百尺樓。
萬古幽人在澗阿,百年孤憤竟如何?
無人說與天隨子,春草輸贏校幾多?
(天隨子詩:“無多藥草在南榮,合有新苗次第生。稚子
不知名品上,恐隨春草鬥輸贏。”)
謝客風容映古今,發源誰似柳州深?
朱弦一拂遺音在,卻是當年寂寞心。
窘步相仍死不前,唱酬無復見前賢。
縱橫正有凌雲筆,俯仰隨人亦可憐。
奇外無奇更出奇,一波才動萬波隨。
只知詩到蘇黃盡,滄海橫流卻是誰?
曲學虛荒小說欺,俳諧怒罵豈詩宜?
今人合笑古人拙,除卻雅言都不知。
有情芍藥含春淚,無力薔薇臥晚枝。
拈出退之山石句,始知渠是女郎詩。
亂後玄都失古基,看花詩在只堪悲。
劉郎也是人間客,枉向東風怨兔葵。
金人洪爐不厭頻,精真那計受纖塵。
蘇門果有忠臣在,肯放坡詩百態新。
百年才覺古風回,元??右?諸人次第來。
諱學金陵猶有說,竟將何罪廢歐梅?
古雅難將子美親,精純全失義山真。
論詩寧下涪翁拜,未作江西社裡人。
池塘春草謝家春,萬古千秋五字新。
傳語閉門陳正字,可憐無補費精神!
撼樹蚍蜉自覺狂,書生技癢愛論量。
老來留得詩千首,卻被何人校短長?
有道理
一語天然萬古新,
豪華落盡見真淳。
纏脫只在自心,
心了則屠肆糟糠居然淨土。
不然縱一琴一鶴、一花一竹,
嗜好雖清,魔障終在。
語云:“能休塵境為真境,
未了僧家是俗家。”
-------菜根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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