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的後花園
羅門 / 我與蓉子結婚五十二週年
回憶是生命歲月的後花園;在回憶倒鏡頭的掃瞄鏡中,那些難忘的景象,仍一直在閃亮。
因為蓉子,我開始寫詩,因為寫詩,我們在詩中相識相愛,成為詩人夫婦;那是超過半世紀了,於民國四十四(一九五五)年四月十四日星期四下午四時(這日子是奇想的)我們在台北中山北路一座古雅的老教堂結婚;並在婚宴上舉行前所沒有的詩歌朗誦,由紀弦前輩讀我在他主編的《現代詩刊》以紅字刊登的那首歌頌愛情理想的處女作〈加力布露斯〉,接著由名詩人彭邦楨、上官予、謝青及電台主持人分別朗誦多首祝賀詩,我們也在答謝時各讀一首自己寫的詩;此外更可喜的是另一位詩壇前輩覃子豪先生,於我們結婚當天,在他主編的公論報《藍星週刊》以全版刊登所有的賀詩與他誠摯的賀詞,並以「勃朗寧(R. BROWNING)」夫婦詩人美言我們的結合,給予溫馨的激勵與祝望,那也是以後長年來我們被傳說為中國詩壇「勃朗寧」夫婦的開端者……這一些點點滴滴的歡情美意,都的確除了交織成我們婚禮帶有詩的特別光彩的「花環」,也亮成「詩」的記憶的星空。如今過了半世紀,在回想中,內心仍溢流著無數的感懷憶念與謝意。
我們結婚當時住的屋子,因來自詩與藝術的構思,注意屋內空間的美化,便特別利用廢棄物與多元材質造一盞高達天花板形似海上「燈塔」的巨燈,讓它看來帶有引導我們生命航向的象徵意涵,便也自然而然像別人將自己住屋書上什麼「麗園」、「雅舍」……而定名為「燈屋」,更想不到「燈屋」幾十年後竟是台灣新興最早的現代裝置藝術(INSTALLATION ART)作品,我們也一直住在以「燈屋」為名的家,渡過半世紀「詩」的歲月。
「燈屋」後來之所以能日漸成為一個傳奇的名字,那是因它在60年代我們特別以包浩斯(BALLHAUS)觀念用雕塑、繪畫與建築三種藝能、建構成一件近乎是「視覺詩」的空間藝術作品,又被當時最著名的藝文生活大型雜誌《摩登家庭》登上封面,以及相連下來有近30種雜誌、十多種報紙與三家電視台的專訪報導,加上國內外藝文界不少知名詩人、作家、藝術家、評論家與學者教授以及文藝青年的來訪,都的確是給「燈屋」帶來不少的知名度與傳奇性;再就是國家台灣現代文學館於二○○○年21世紀開端舉行「燈屋」與我們詩創作千餘件作品資料大展,並將整個展場佈置成與「燈屋」相同性的藝術空間,以及後來區仲桃教授撰寫我們與余光中、洛夫、鄭愁予等五位的博士論文著作中,也特別將「燈屋」多張圖片連同「燈屋」鄰近的街景編印進去,更有台灣現代著名前衛藝術家大道美術館館長張永村,在他開館展特別舉行「燈屋」的圖象展,於邀請卡寫上「『燈屋』是台灣裝置藝術(INSTALLATION ART)的始祖,環境藝術(ENVIRONMENTS ART)的第一殿堂……」,便的確是更進一步增加「燈屋」藝術的特色光彩,與深化其存在的歷史記憶印象,也使做為「窮文人」詩人夫婦的我們,在內心生活中多少感到一些來自精神的富足。
我之所以在結婚五十二週年,用較多的話語來特別提到「燈屋」,那是因它與我們結婚也一同渡過五十二個年頭,像是共同體,有感情;當然主要是基於我在文章與講演訪談中,常說的這兩句話;「除了詩與藝術以及包裝詩與藝術的包裝紙||『燈屋』,我們一無所有」。的確是如此,我們也將帶著「詩」與「藝術」與「燈屋」一同走完我們的一生。
至於在結婚五十二週年這個特別日子裡,對於多年來曾關注與激勵我們的友人與讀者們,究竟有那些或許能告慰他們的話要說?我想在「詩」360度快速轉動的掃瞄鏡中,是可扼要的找出一些來。
首先要說的是我們經過半世紀堅苦努力創作漫長的心路歷程中,一些似可值得去說的事情:
(一)古‧今‧中‧外,夫婦同是詩人又是寫詩最久的,應是寫詩超過半個世紀的我們。
曾於一九七四年接受印度世界詩學會(WORLD POETRY SOCIETY)頒贈「東亞傑出的中國勃朗寧夫婦(AS OUTSTANDING BROWNING CHINESE COUPLE OF EAST ASIA)的榮譽獎狀;而我們較勃朗寧夫婦寫詩的年月還久;又於一九六六年獲菲UPLI國際詩組織的「傑出文學伉儷獎」(DISTINGUISHED LITERATRY COUPLE OF CHINA),由菲駐華大使劉德樂( R.LEUTERIO ) 在台北菲大使館頒發菲總統金牌,是最早獲得國際詩獎的台灣現代詩人。
(二)經過半世紀的努力,我們確已成為受到海內外華人詩壇肯定與重視的知名詩人;我們的作品,都選入大專用書,選入兩岸出版的《新詩三百首》,選入近百種中文詩選,譯入多國外文詩選,有多位研究生研究我們獲得碩士或博士學位,並出版十多種評論我們創作世界的專書。又我的〈麥堅利堡〉詩,被UPLI國際詩組織譽為偉大之作,頒發菲總統金牌,並拍攝成公共電視,以及有五首詩配合名雕塑家作品碑刻在台灣的土地上,也有詩作選譯入世界筆會(PEN INTERNATIONAL)刊物詩專輯。
(三)我們是最早出席國際詩人會議的台灣現代詩人於一九七七年應大會主席特函邀請,經中國新詩聯誼會理監事通過為四人正式代表,出席在菲律賓召開的第一屆世界詩人大會;並仝獲大會頒贈的菲總統大綬獎章。
(四)一九七九年我們應邀以貴賓參加美國第三屆世界詩人大會,榮獲大會特別獎與加冕為桂冠詩人。
(五)那應是使我們特別感到欣慰與印象深刻的事,為紀念我們結婚四十週年,台灣與大陸都出版我們的一套系列書(共20冊)也分別辦出書研討會。
尤其在大陸辦較具規模的盛大研討會,是在大陸北京大學最高學府舉行,確是給我們當時結婚四十週年最可喜的一個大禮物,這尚可從主席北大文研所所長謝冕教授在開幕致詞所說的那兩段溢滿激勵的話中,感覺到,他說:
「經七個這麼多有影響的部門和單位隆重舉行來自海峽對岸作家的創作研討會,以及由大陸出版社出版臺灣詩人總數共八卷的個人系列叢書,可能都是新時期文藝的第一次。我們今天的會議因此很可能成為一個標誌,標誌著阻隔四十餘年之後的兩岸學術文化交流正在走向全面、深入的正常發展的階段。
蓉子女士和羅門先生的創作成就享譽海內外,他們為中國詩歌和文學付出的貢獻和獲得的榮譽使我們深為欽佩並感到驕傲。今天能在北京大學舉辦這樣的會議,也使我們深感榮幸。」
(六)在邁進千禧年,也是庚寅年元宵節,國立臺灣文學館與文化資產保存研究中心特別策劃,為我們舉辦了一次詩與燈屋的大型特展,展出我們近半世紀所創作的詩集、詩選、詩論集以及批評家學者們對我們作品的評論集及重要的藝文資料、書信與手稿等近千種,展後部份重要著作與藝文資料由該館典藏。後來林瑞明館長也來函說:「羅門蓉子研究檔案」資料將是國家台灣文學館寶貴的文獻」。
此外蓉子個人一九五三年出版《青鳥集》,成為台灣光復後第一本出版女詩人詩集的詩人,聞名詩壇;日後以她〈青鳥〉、〈一朵青蓮〉、〈維納麗莎組曲〉與〈我寧願擁抱大理石的柱石〉……等詩作所塑造她生命與詩溶為一體的至為自然、怡靜、高雅與剛柔並濟的個人特別詩貌風格,曾被台灣早期詩壇讚稱為首席女詩人以及後來被評論界譽為詩壇「開得最久的菊花」與「永遠的青鳥」,至於藝文活動方面,她曾擔任過婦女寫作協會理事長與第一屆在台北召開的亞洲華文女作家會議主席;於一九六五年應邀同名小說家謝冰瑩教授、名散文家潘琦君組成女作家三人代表團訪韓,是台灣女作家最早出國的一次文藝訪問;她也曾同名詩人覃子豪、余光中分別應邀到菲律賓華文研習班講學;擔任過東海大學文藝營詩組主任;也曾一九九二年同我參加「愛荷華(IOWA)大學國際作家工作室(IWP)期間,應水牛城紐約州立大學、亞特蘭大克拉克大學與俄亥俄大學之邀,前往讀詩與談詩;同時她也擔任過台灣三大文學獎之一的「中山文藝獎」評審委員有十多屆之久;於新近二○○六年十月間由台灣靜宜大學舉辦的「台灣女性文學學術研討會」,其中有五場研討五位女詩人,蓉子受尊重排在第一場……上述的這些,似都多少是凸現她多年來在台灣乃至兩岸詩壇的重要形象。
至於我本人坦然來說,獲得激勵與好的看待也不少;這從我二○○四年應邀到北京清華大學系列演講海報上介紹的文字中可見(照錄)||「羅門曾被名評論家在文章中稱為重量級詩人、現代詩的守護神、戰爭詩的巨擘、都市詩之父、知性派的思想型詩人、大師級詩人、詩人中的詩人……」再就是我同余光中、洛夫,除了名列「大美百科全書」,也被任教北京師範大學譚五昌博士主編《中國新詩三百首》寫的序文中,指稱為「台灣詩壇的三巨柱」,被大陸名文學評論家陳仲義在北京著名的詩刊《詩探索》18期,指認為「台灣詩壇三大鼎足」……同時因我熱愛視覺藝術,也寫過不少評介國內外著名畫家與藝術評論的文章,曾被台灣現代繪畫藝術的導師李仲生教授讚說為台灣的阿坡里奈爾(G. APOLLINAIRE)……也相當慶幸的於一九九七年四月、六月與十一月以台灣詩人身份代表出席由華盛頓郵報基金會與國際文化基金會在華盛頓DC相連舉辦三次耗資近三億的世界文學會議並發表有關論文……這些看來都或許可說是我半世紀努力來的一些帶有激勵性的成果與回響。
寫到此,於結束前內心似乎還有一些坦誠的話要說||那就是我們結婚五十二年,很少有什麼慶祝會;今年也一樣,仍然只是同「詩」‧「藝術」與「燈屋」一起過,不同的只是多出此篇坦誠的紀念文章,也用以做為我們結婚五十二週年紀念唯一的慶祝禮物,同時更在此特別對所有關注與激勵過我們的人,內心表以永遠的感念與謝意,也誠信所有存在過的美好的真實,應都會成為美好的回憶;並也因而欣然領悟到「回憶」確是生命歲月美麗的後花園。
(完稿於二○○七年四月十四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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