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澤萊的洞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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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外省人和本省人的存在主義文學各有自己的一片天,但是它們最大的意義應該不是用來取得文壇讀者的喜愛,或者做為一種商品來多賣一些書籍而已。事實上不論外省人的存在主義文學也好,本省人的存在主義文學也罷,都是非常晦澀難明的一種文學,喜愛這種文學的人士需要有一些思辯能力,文學作品要多賣根本是不可能的;不過,卻因為裡頭蘊含著各自的族群命運洞察,終致成為族群的一種自我表白,它代言了族群的所思、所感,在無形中教導了族群的後代採用何種態度來面對他們生存的處境﹝台灣的或者國際的﹞,因此,它們的重要性是顯露在族群生存態度的規範這個方面。
外省人的存在主義文學洞察到外省族群「流亡」「疏離」「虛無」的命運,堅定的告訴了外省人,這個族群的存在必須採用「流亡」「疏離」「虛無」的態度,只有這些態勢才適合於它的族群,其他的態勢都不對。這些存在主義文學家不是說說而已,他們寫成眾多的詩、小說,以感性的方式,娓娓地訴說著他們所看到的,所感到的一切,非常動人。存在主義文學不但這樣來暗示第一代來台的自己,也暗示第二代、第三代的人,不可忘卻這種生存態勢,其具有的規範性和強制性超乎了我們的想像,至今外省人的世世代可說亦步亦趨,絲毫無意改變。這就外省人存在主義文學厲害的地方,也是其意義之所在。
可是,這種規範早晚要改變的,難保第四代、第五代之後,子孫們就忘記了。何況一如商禽所說的,到了台灣後,他已經無法實際上的逃亡﹝因為不像大陸的土地那麼廣闊,怎麼逃都逃不出一個島嶼﹞,只能在內心逃亡。除此之外,我曾經說過,這些外省文人其實是非常了解現實的,他們知道來到台灣之後,可能會終老下來,再要流亡到別的地方是很不容易的,所以只好在心裡頭流亡一番。我想對於「虛無」和「疏離」的態度也都不是實質的,而是心裡頭的,因為你終究必須和台灣人接觸,必須在柴米油鹽中生活下去,早晚「虛無」和「疏離」的感覺都要淡泊下來,那時,存在主義的魔咒早晚都要解除。不過,存在主義對外省人的生存態勢的規範教導還是非常有力,深入第二代第三代的靈魂之中,短暫期間休想要他們改變。這也許是不幸的,然而只要外省人還記得商禽所寫的那個「長頸鹿」的寓言,能堅持對自由的追求,那麼這個存在態勢的教導就不會只是負面而已吧。
本省人的存在主義文學也是如此,它規範了本省人只能採取「反迫害」「反言論箝制」「反監牢、反監禁」「抵體制、争自由」的生存態勢來回應其的生存處境。這些存在主義文學家一樣創造出許多的詩、小說,來說服他自己以及自己的第二代、第三代人。這種洞察力是非常厲害的,一下子就抓住了本省人非自主性的、無主體性的悲劇源頭,提醒了後代子孫有關台灣最深刻的命運問題,非要以抵抗、反叛甚至死亡來掙脫它不可!
那麼,本省人存在主義文學的魔咒何時解除呢?我想終有一天要解除吧,就在台灣人有能力完全免於恐嚇,完全可以獨立自主於地球之上的那一天為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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