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三, 10月 03, 2007

學習新趨勢

http://tw.news.yahoo.com/article
/url/d/a/071004/19/loo0.html

柏克萊加州大學
將課堂教學
免費上網YouTube
www.youtube.com/ucberkeley

美國柏克萊加州大學,將免費課程錄影放到分享網站YouTube上,全世界都可以上網吸收大學殿堂知識。

學校主管宣佈,公眾可以到www.youtube.com/ucberkeley的網址,收看超過三百小時的柏克萊大學課程和活動。

柏克萊加大素以提升言論自由以及反戰運動聞名,他們在YouTube網站上提供的課程,包括和平與衝突研究,生物工程學,以及名為「給未來總統的物理課」的理工課程。

大學部副教務長瑪斯拉奇說:「YouTube網站上的加州大學課程,將提供公眾一窺大學生活的管道,範圍包括學術、活動和運動課程。」

加州大學的YouTube網頁正式啟動,將公布九門課的全部教學內容,包括大約四十堂課程。這間大學計畫持續地在網站放上新課程。

柏克萊加大自稱是第一所將全部課程放上YouTube網站的大學。熱門的YouTube影音分享網站總公司設於加州北部。

這所大學二零零一年開始在網路上播送課程,稱為webcasts。去年開始製作有聲課程podcasts,放在蘋果電腦公司的iTune網路商店上供人下載。

管理大學網站節目的哈伯德說:「我們很興奮能夠製作柏克萊加大的網路播送節目,放在YouTube網站提供給全世界。」

他說:「我想,課程內容全面公開化,和我們作為一個公共機構的本質十分一致。我們深信,公眾能夠接觸到大學課程是十分重要的。」

1 Comments:

At 12:32 上午, Anonymous 匿名 sai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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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論選讀》

   

 

詩與性情

黃宗羲

黃宗羲(1610~1695)字太沖,號南雷,學者稱朵洲先生,浙江餘姚人。曾參加抗清活動,魯王監國,為左副都御史。明亡不仕,專事講學和著述。著作有【明儒學案】、【明夷待訪錄】、【南雷文案】等數十種。

黃宗羲認為至文生於至情,這種至情是「天地之元氣」,「天地之陽氣」。他認為每當到了厄運危時,天地閉塞,「陽氣在下,重陰錮之,則擊而為雷」,這樣就產生了最好的文章。所以他說「文章之盛,莫盛於亡宋之日」。黃宗羲的這些論述,表明他認識到真正有價值的文藝作品往往是社會矛盾最激烈的時代產物。他的這種以對立面衝突的思想來概括文藝發展史的特點,與傳統的儒家溫柔敦厚的哲學基礎相對立,值得重視。

夫詩以道性情,自高廷禮以來主張聲調,而人之性情亡矣。然使其說之足以勝天下者,亦由天下之性情汨沒於糿華污惑之往來,浮而易動。聲調者浮物也,故能挾之而去。是非無性情心,其性情不過如此而止。若是者不可謂之詩人。周伯弼之注三體詩也,以景為實、以意為虛,此可論常人之詩,而不可以論詩人之詩。詩人萃天地之清氣,以月露風雲花鳥為其性情,其景與意不可分也。月露風雲花鳥之在天地間,俄頃滅沒,而詩人能結之不散。 常人未嘗不有月露風雲花鳥之詠,其非性情極雕繪而不能親也。(【南雷文案】卷一【景洲詩集序】)

情者,可以貫金石、動鬼神。古之人,情與物相游而不能相舍。不但忠臣之事其君、孝子之事其親、思婦勞人結不可解,即風雲月露草木蟲魚,無不非真意之流通,故無溢言曼辭入章句,無諂笑柔色以資應酬。唯其有之,是以似之。今人亦何情之有,情隨事轉,事因世變,干啼濕哭,總為膚受,即父母兄弟,亦若敗梗飛絮,商相遭於江湖之上。勞苦倦極,未嘗不呼天也,疾痛慘怛,未嘗不呼父母也,然而習心幻結,俄頃銷亡,其發於心著於聲者,未可便謂之情也。由此論之,今人之詩非不出於性情也,以無情情之可出地。(【南雷文案】卷一【黃孚先詩序】)

詩以道性情,夫人而能言之。然自古以來,詩之美者多矣,而知情者何其少也。蓋有一時之性情,有萬古之性情。夫吳歈越唱,怨女逐臣,觸景感物,言乎其所不得不言,此一時之性情也。孔子刪之,以合乎與、觀、群、怨、思無邪之旨,此萬古之性情也。吾人誦法孔子,苟其言詩,亦必當以孔子之性情為情。如徒逐逐於怨女逐臣,逮其天機之自露,則一偏一曲,其為性情亦末矣。故言詩者不可以不知性。夫性豈易知也?先儒之言性者,大略以鏡為喻,百色妖露,鏡體澄然,其澄然不動者為性。此以空寂言性。而吾人應物處事,如此則安,不如此則不安。若是乎有物於中,此安不安之處,乃是性灳。鏡是無情之物,不可為喻。又以人物同出一原,天之生物有參差,則惡亦不可不謂之性,遂以疑物者疑及於人。夫人與萬物並立於天,亦與萬物各受一性。如薑桂之性辛,稼穡之性甘,鳥之性飛,獸之性走,或寒或熱,或有毒無毒,古今之言性者,未有及於本草者也。故萬物有萬性,類同則性同。人之性則為不忍,亦猶所賦之専一也。物尚不與物同,而況同人於物乎?程子言「性即理也」,差為近之。然當其澄然在中,滿腔子皆惻隱之心,無有條理可見,感之而為四端,方可言理。理即「率性之為道也」,寧可竟指道為情乎?晦翁以為天以陰陽丕行化生萬物,而理亦賦焉,亦是兼人物而言。夫使物而率其性,則為觸、為嚙、為蠢、為婪,萬有不齊,亦可謂之道乎?故自性說不明,後之為詩者,不過一人偶露之性情。彼知性者,則吳、楚之色澤,中原之風骨、燕、趙之悲歌慷慨,盈天地間,皆惻隱之流動也,而況於所目作之詩乎!秣陵馬雪航介餘族象一請序其詩。余讀之,清裁駿發,牘映篇流,不為雅而為風。余從象一得其為人,以心之安不安者定其出處,其得於性情者深矣。如則宋景濂之五美,又何必拘拘而擬之也。(【南雷文約】卷四【馬雪航詩序】)

古人不言詩而有詩,今人多言詩而無詩。其故何也?其所求之者非也。上者求之於景,其次求之於古,又其次求之於好尚。以花鳥為骨,烟月為精神,詩思得之埧橋驢背,此求之於景者也。贈別必欲如蘇、李,酬答必欲如元、白,遊山必欲如謝,飲酒必欲如陶,憂悲必欲如杜,閑適必欲如李,此求之於古者也。世以開元、大曆之格繩作者,則迎之而為浮響;世以公安、竟陵為解脫,則迎之而為率易,為渾瀹,此求之於一時之好尚者也。夫以己之性情,顧使之耳目口鼻皆非我有,徒為殉物之具,寧復有詩乎!吾有金介山之詩,清冷竟體,姿詔欲絕,如毛嬙、西施淨洗腳面,與天下婦人鬥好,一舉一動,無非詩景詩情,從何處容其模擬?讀之者知其為介山之人,知其為介山之詩而已。昔人不欲作唐以後一語,吾謂介山直不欲作明以前一語也。故介山胸中所欲鬯之語,無有不盡,不以搏溫柔敦厚之名,而蘄世人之好也。雖然,介山其亦何能盡乎?雷霆焚槐,天地大絯,萬物之摧拉搖蕩者,翏翏而為窮苦愁怨之聲,不啻風泉之滿聽矣。介山能無動乎?將一一寫之以為變風,無有也。且不特介山,古之能自盡其情者,莫如淵明,然而【述酒】等作,未嘗不為瘦辭矣,此亦溫柔敦厚之教,見於詩外者也。(【南雷文約】卷四【金介山詩序】)

 

 


對青年詩人的忠告

約翰.彼得.愛克爾曼

 

昨天在歌德回到魏瑪之前,我很幸運又和他晤談了一個鐘頭。這次他說的話非常重要,對我簡直是無價之寶,使我終生受益不盡。凡是德國青年詩人都應該知道這番對他們也會有益的忠告。

歌德一開始就問我今年夏天寫過詩沒有。我回答說,寫了一些,但是總的說來,我對做詩還缺乏與致或樂趣。歌德就勸我說,你得當心,不要寫大部頭作品。許多既有才智而又認真努力的作家正是在貪圖寫大部頭作品上吃虧受苦,我在這一點上也吃過苦頭,認識到它對我有多大害處。我扔到流水裏去的作詩計劃不知有多少哩!如果我把可寫的都寫了,寫上一百卷也寫不完。現實生活應該有表現的權利。詩人由日常現實生活觸動起來的思想情感都要求表現,而且也應該得到表現。可是如果你腦子裏老在想著寫一部大部頭的作5 ,此外一切都得靠邊站,一切思慮都得推開,這樣就要喪失掉生活本身的樂趣。為著把各部分安排成為融貫完美的巨大整體,就得使用和消耗巨大精力;為著把作品表達於妥當的流利語言,又要費大力而且還要有安靜的生活環境。倘若你在整體上安排不妥當,你的精力就白費了。還不僅此,倘若你在處理那樣龐大的題材時沒有完全掌握住細節,整體也就會有瑕疵,會受到指責。這樣,作者盡管付出了辛勤的勞力和犧牲,結果所獲得的也不過是困倦和精力的癱瘓。反之,如果作者每天都抓進現實生活,經常以新鮮的心情來處理眼前事物,他就總可以寫出一點好作品,即使偶爾不成功,也不會有多大損失。

「姑且舉柯尼斯堡的奧古斯特.哈根(註1)為例。他本是一位很有才能的作家,你讀過他的《奧爾弗里特和李辛娜》那部詩沒有?那裏有些片段是寫得很出色的,例如波羅的海風光以及當地的一些具體細節。但這都 是些漂亮的片段,作為整體來看,這部詩卻不能使任何人滿意。,可是他費了多东氣力,簡直弄得精疲力竭了。現在他還在寫一部悲劇哩!」

說到這裡,歌德笑了笑就停住了。我趁機插話說,如果我沒有弄錯,他在《藝術與古代》上就勸告過哈根只選些小題目來寫。歌德回答說,「是啊,我確實勸告他。但是我們這些老年人的話誰肯聽呢?每個人都自信有自知之明,因此,有許多人徹底失敗了,還有許多人長期在迷途中亂竄。可是現在卻沒有時間去亂竄了。在這一點上我們老年人是過來人,如果你們青年人願意重蹈我們老年人的覆轍,我們的嘗試和錯誤還有什麼用處呢?這樣,大家就無法前進了。我們老一輩子走錯路是可以原諒的,因為我們原來沒有已鋪平的路可以走。但是對入世較晚的一輩人要求就要更嚴格些,他們不應該老是摸索和走錯路,應該聽老年人的忠告,馬上踏上征途,向前邁進。向著某一天終於要達到的那個終極目標邁步還不夠,還要把每一步驟看成目標,使它作為步驟而起作用。」

「請你把我這番話牢記在心上,看它對你是否也適用。我並不是怕你也會走錯路,不過我的話也許可以幫助你快一點跨過對你還不利的這段時期。如果你目前只寫一些小題目,抓住日常生活提供給你的材料,趁熱打鐵,你總會寫出一點好作品來。這樣,你就會每天都感到樂趣。你可以把作品先先交給報刊或印成小冊子發表,但切莫遷就旁人的要求,要始終按照自己的心意寫下去。」

「世界是那樣廣闊豐富,生活是那樣豐富多彩,你不會缺乏做詩的原因。但是寫出來的必須全是應景即興的詩(註2),也就是 說,現實生活必須既提供詩的機緣,又提供詩的材料。一個特殊具體的情境通過詩人的處理,就變成帶有普遍性和詩意的東西。我的全部詩都是應景即興的詩,來自現實生活,從現實生活中獲得堅實的基礎。我一向瞧不起空中樓閣的詩。」

「不要說現實生沒有詩意。詩人的本領,正在於他有足夠的智慧,能從慣見的平凡事物中見出引人入勝的一個側面。必須由現實生活提供做詩的動機,這就是要表現的要點,也就是詩的真正核心;但是據此來熔鑄成一個優美的、生氣灌注的整體,這卻是詩人的事了。號稱『自然詩人』的傅因斯坦(註3)是你所熟識的。他以種植酵母花為題寫出一首很好的詩。我勸化用各行手工藝~~特別是紡織工業~~的題材來寫一些歌,我敢說化這方面的詩歌會獲得成功,因為他從青年時代起就和這些手工藝匠人在一起生活,對手工藝這一行懂得很透徹,對他所要使用的材料有充分的掌握。寫小題材的優點正在於你只須描繪你所熟悉的事。至於寫大部頭的詩,情況卻不同。那就不免要把各個部份都按計劃編織成為一個完整體,而且還要描繪得唯妙唯肖。可是在青年時代對事物的認識不免片面,而大部頭成品卻要有多方面的廣博知識,人們就在這一點上要跌跤。」

我告訴歌德,我想寫一部大部頭的詩,用一年四季為題材,把各種行業和娛樂都編織進去。歌德回答說:「那正是我剛才說的那種情況。你可以在許多片段裏寫得很成功,但是涉及你也許還沒有認真研究過,還不大熟悉的事物,你就不會成功。你也許寫漁夫寫得很好,寫獵戶卻寫得很壞。如果有些部份失敗了,整體就會顯得有缺陷,不管其他部份寫得多麼好,這樣你就寫不出什麼完美的作品。但是你如果把那些個別部份分開,單挑其中你能勝任的來寫,你就有把握寫出一點好作品來了。」

「我特別勸你不要單憑自己的偉大的創造發明(註4),因為要創造發明就要提出自己對事物的觀點,而青人年的觀點往往還不夠成熟。此外,人物和觀點都不能作為詩人的特徵反映而同詩人相結合,從而使他在下一步創作中喪失豐滿性,最後還有一點,創造發明以及安排和組織方面的構思要費多少時間而詩不到好處,緃使作品終於完成了。」

「如果採用現成的題材,情況就大不相同,工作就會輕鬆些。題材既是現成的,人物和事蹟就用不著新創了,詩人要做的工作就只是構成一個活的整體(註5)。這樣,詩人就可以保持自己的完滿性,因為用不著再從他本身補充什麼了。他只須在表達方面費力,用不著花費創造題材所需要的那麼多的時間和精力了。我甚至勸人採用前人已用過的題材。例如伊菲姬尼亞這個題材不是用過多次了嗎?可是產生的作品各不相同,因為每個作家對同一題材各有不同的看法,各按自己的方式去處理。(註6)」

「我勸你暫時擱起一切大題目。你掙扎這麼久了,現在是你過爽朗愉快生活的時候了。寫小題材是最好的途徑。」

我們一面談著,一面在至內踱來踱去。因為我極欽佩歌德說的每句話都是真理,只能始終表示贊同。每走一步,我都感到比前一步輕鬆愉快,因為我應該招認,我過去心想的但都沒有想清楚的一些大計劃,一直是我的不小的精神負擔。現在我把這些大計劃抛開了,丟到通過鑽研世界情況,掌握了有關題材的每個部分之後再說=




 

 


《詩作選讀》

 

陳秋白詩作

綠之海

 

1

沒有人逃離過水的眼睛
那無數的纖綠質素之眼
流動如春泉,並且
從岩石與土地的臍眼
沿著雪的直線旋升
在最初的縱谷與超偉的高寒
領略 風的轉動

而那綠眼之波訊所傳遞給我們的-
氣溫之 遽跌
乾旱
冰河
奔洪
冷霧
隨時間之爆裂如薄雪草之踩踏
自黎明與黑暗地嶼的密縫中迸出
無盡存滅的慾望之歌

然而,在持續演化徙轉的困頓旅程中
那偽贋歷史的撰刻者
穿戴著橡皮手套
企欲把我們埋進歷史的地底墓穴
並且,不斷以硫磺焚燒我們的軀體
甚至在他亮塗金箔的黑皮書內偽撰罪名

在這裡,當最後一片葉子扯離樹枝
所有的雷聲都移攏到頭頂之時
我們將和眾多受辱的同伴攜手
在眾星躬逢的祭典中
從焚燒的墳堆走出,並且
摘下眼睛
齊力拋向藏匿在偽善面具下的臉
讓眾星及土地見證
我們和平抗拒威權的執著
而如果那導引著昆蟲們
周旋於花之盛典的纖綠質素之眼
也能引導星群燃亮海上薄霧
則我們將能快速找回那條
古老的移民航道
並且勇敢如種籽般宣示
領土與疆域之存在

2

誰是那航道的發現者?
那隻漂流的木舟
而那雙刨木的手
石化的頭骨堆聚在島的每一角落
腐朽的刀和長矛
埋於幽邃的森林底層
煙熄的磷火猶終日不停對話
從礦層之中,樹的根部
從每一條奔竄的溪床,千萬隻眼
注視著,如千萬盞
古老的燈

我清楚聆聽著來自大地
曬過秋天的葉子的回聲
自遠處墜落,潰散
如勇猛戰士丟棄的盔甲
所有的矮靈與蛇都被巨霧吞噬
毀於一夕的月升
和花粉
(啊,那微小的生命來自泥壤的
都復歸於土。)

爾後,我隨著風的高度上升
踏過無數秋天闊葉的陰鬱之臉
拾取沿途的楓,而畢竟
我的雙足終陷於雪的糾纏與獸的鼻息
空氣的羽翅拖昇著我,漫向
最後的稀薄 澄靜 透明 幻白

且,再度忍受雷電之襲擊
碎成無數
忽明忽滅的
燈。

3

燈,我祇能從遠處黃昏嗚鳴待發的碼頭看到
在白色泡沫與翡翠藍的草地
海,向四方推出
以升月的速率
昇舉一座島的氣味
水的,鹹濕,稻草堆的氣味

而那幻化無常的浪,始終
侵蝕著淺灘
猶如腳繫銀絲的鷹
在白色泡沫與翡翠藍的草地
伺機掠奪失去的城堡
陰影自桅上升起
純粹的風呼喚起雲霧的階梯
在群樹間拍響
而我所聽到的是傳自千潯的歡呼
與喟嘆的耳語
那藍色古老的種籽
翠綠寶石之淚
詛咒之土......

此時,我感覺海面一道冷冷的熠光逼近
徘徊於浪的腰際
從翠綠而深藍而倏轉為黑的逼近
我親見那拋棄於海,月升浮現的頭顱
他們的口中仍含著整齊的牙齒
血紅的舌,毛髮依舊生長著
他們像是失去歲月裡存活的憤戰族群
眼中不時流洩出箭的輝煌
猶如那燈的再現
從黃昏與夜的接攘
從鋤頭的長柄
飛向每一戶人家的屋頂

4

我畢竟看到了那燈
那流浪的死屍與浪間掙扎的
晶瑩剔透的生命之歌
從每一張抿合的嘴中發出
從最深的谷地震喊到雪的邊緣
從玉山杜鵑的口中移棲於麻的衣袋
而殘暴國王的囉嘍們則承襲著
污血精液,掠奪我們的
女子,穗與蔗桿
如牲畜般販賣我們的男人
刮走祖先的姓氏
搜走我們的嘴巴,最後
一列列火車載走我們的青春
遣回我們高掛準星上的頭顱
這數度被遺忘的交戰之地
詛咒之土,祇有鷹才能找到的入口
在亞熱帶海域裡-
樟與檜撐起的骨骼
縱列成雪的高峰
音律與舞蹈
在掘的土層裡種植
在群葉撞擊中彈起
在光與影的花瓣裡擺盪,激越
如一位婦女,一百,一千位婦女
把在空氣中透露迷人氣味的乳房
給了各自雄性壯闊的出海口

而今,歷史觸及著甚麼
在現代的課本裡讀不到飛躍的鹿群
找不出生與死的悲愴結局
那搜刮的凌暴殖民主義者
都已經遺忘了筆
而我們的立場仍虛弱如蛇的行徑
愚騃,虛幻
如古代的船艦
誤觸一頭咯笑的鯨背

5

啊,有多少次
在大地稠密悲愴的風中-
小米 失去 桿的身長
桿  失去 熠亮的彎刀
彎刀 失去 善舞的族群
族群 失去 村落
村落 失去 藏匿的森林
森林 失去 眾葉的臉譜
眾葉 失去 黎明
黎明 失去 夢的肩膀
夢  失去 節理的岩層
岩層 失去 血的禱文

從時間的恆流中倒退
我看到那血的波紋,呼嘯般
從人類的貪慾之口,一波波湧進
狙擊著每一條河,每一株樹,每一顆石的領土
而那憤抗的生命
從每一隻待發的弓上墜落
從每一隻矛的腹部腰斬
從盛裝的壺中傾灑
從零散著黑髮的沙灘和平原
退回箭竹的溝壑,退回
時間的蠻荒

時間遺忘時間的種籽
在瘦削的島上
聖母遺忘聖母的仁慈
基督遺忘基督的界限
巨蛇之族裔,石之子孫
在最後一處受辱的村落
告別世襲的圖騰
眾多沉默的手
在教堂的鐘聲裡,支撐著驚愕之臉

6

死亡跟著死亡的階梯走
穿過海上前朝餘孽封鎖的鉸鍊
穿過千年禱詞和大理石之光輝
微小的族群與螻蟻
在嚴酷的雪堆與洞穴中叫喊
而裹腳的末代王朝
在清蠟修築的城牆裡
用黃金引焚罌粟冠帽
用乾瘦的軀體迎擊短髭的長刀
用惡臭的裹腳步矇蔽我們的眼睛
告訴我們-
你們是地底荒涼的墳堆
腐爛的斧頭,蠻夷的冰涼陰影

我默聽著哮喘的王朝在遊夢的宮闈裡顫抖
在重擊驚嚇中萎縮
我緊閉的眼皮
肯定不是露珠凝聚的巨大壓力所致
那拖曳著長刀的蜂火自海上接近
穿過拳與石與零星槍火的射程
穿過灰燼與灰燼的大地
像穿過盲人的庭院
壓皺每一朵花的花瓣
而那頭憤搏之後垂吊著白瞳的黃虎
又再度成為煙燻後的皮飾
在空洞的廳堂盯著僵硬來回的擺鎚......

 

 

 

 

 

 

 

當島嶼從她熟睡的海洋中甦醒

 

當島嶼從她熟睡的海洋中甦醒
誰是她第一個發現者
那湍流織成的縱谷
或夜樹的精靈?
而那錯列的火車,望著各自沉寂的遠方.........

昨日和今日,兩個不相戀的戀人
分住在我鞋下的泥塵裡
而明天,我不想看到的思緒
從每一張熟睡的臉醒轉
所有的風都在窗外徘徊
每一座橋都輕輕走過
而脫去它陰沉外衣的雨
隨著每一盞屋
濛濛重擊著我

我聆聽著,靜靜等待
且深深搖盪於這時間馳行的軌道
懷著沉思者之姿的濁水溪
接去了我臉上的霜紋及疲乏的心.........
我夢見
那等在稻穗熟黃季節裡的嘉南平原
孩童般踢著我
我聽到
曙光開啟的聲音.........

 

 

 

在詩人的墓園

 

在詩人的墓園
(秋天因一棵槭的哀鳴而復活.........)
這小小的震動
從我鞋底緊踩的最後一片葉子開始
爆裂起生命芬芳的國度

我遊列於這島嶼壯闊的山脈
這最終的墓園
溪流陷足於不斷的深谷
而自迷霧深林折回的鳥鳴
一波波湧進天空的迴廊
焚燒著,在純粹透明的空氣中
我歌唱因這島嶼的存在
北迴歸線橫越所有憂傷的胸臆
雲層間探出風暴
而在深埋種籽的地質層裡
荒涼已久的民族主義
緩緩竄起,自夜晚的恐懼中
一條街,一條街挪動它新生的軀體

此時此刻我仍繼續前進
在詩人的墓園
用亢奮的心情
描繪起一片脈絡鮮紅的葉子
同時,在陽光燦現的黎明時刻
把臉深深埋進.........

 

 

 

河的發現

 

從聖域霧林開始
鳥的嘴喙,樹的根部
獸的抖動舌根
銀亮的軀體梭游於亙古的地質岩穴
像所有啼哭的嬰孩般
(在島嶼的歷史進程中)
試圖從混白的空氣裡
辨識那被歲月所磨平的乳房

那激晃的河
在森林它密織的陰影裡
撥弄藤枝的琴弦,而在夜鶯
炯亮骨碌的眼朣中
我內心嘈嚷的蜂群們
倏忽掩起鼓噪的翅膀
靜默的等待一池暴雨的侵襲
並期待在翌晨陽光初探的黎明時刻
發現一尾穿行的蛇
朝向牠大武的絕美威凜

哦,而是甚麼樣的熱情
讓我記起沿途戀人們灑落的清澈淚水
我凝睇著,在獨蹲寂寞的遠處
那在互伐的古代裡
從衰敗部落的刀芒復活的一對淡紫翅翼
在雲霧蒸騰散佚後的山谷
多像一夜輝藍天空裡的飛螢
穿越晃動微風的枝椏
而溫柔如初秋的微霜,一一嵌進我的體內

而那遲緩的河呢?你們將會發現
自它深淵的形體中墬入深深泥土的眠床
盈躍而起的魚體
玫瑰般鮮嫩多汁的陽光輕觸其背
而揭露下身的孩童們
向舞躍著白茅的沙洲飛去
用昆蟲的言語交談
在河的體內溶解,繁殖
像春天土地上抽芽的種籽
叫喚著滿溢的荒野

 

霧夜的廣場

 
 

我沿著霧的肩頭行進
無重量的液體
彷若水中的航行
呼嘯的野風
從森林深處探出它的爪手
火的魅影,癱瘓在不斷行進的霧中

這是最寂靜的時刻
(空氣中猶似晃蕩著海潮的鹽粒)
我閉起眼睛,一切的聲音
從小米田的盡頭開始
淒嗦的彎刀們,不斷收割起我體內高漲的浪潮
而在濡濕的火影中,我還聽見
一隻黑色顫抖的烏鶖
沿著緩緩驅動的河流放精靈的歌聲
並且努力叫喚著一個部族的名字
而從霧的內部緩緩走來的
那對蛇靈般火赤的眼睛
噢!灰髪的祭司
他白日的祭壇
有如穿梭古代而來的劍戟
而今祇剩單獨一人
我們重逢像兩顆在陌生公園中
爬滿苔蘚的石頭
各自隱忍內心頻頻的咆哮

霧,奇妙的形體
它壘堆起一堵堵厚重的牆
然後又隨風四處飄散
然而它的內心深處是一座被遺棄的廣場
略帶死亡之灰的煙縷及
從祖靈宅屋中推門而出
閃爍著言語的火螢
正迅速凝固,消翳
在不斷發酵的霧中

 

 

 

當詩從她熟睡的島嶼中甦醒

—讀陳秋白詩中的美麗與哀愁 王希成



當詩從她熟睡的島嶼中甦醒,環島旅行深情注目這個島嶼的陳秋白無疑是第一個發現者。湍湍的溪流有詩,森林密織的陰影有詩,夜鷹炯亮骨碌的眼瞳中有詩,善舞耀亮彎刀的族群有詩,自迷霧森林折回的鳥鳴更有詩,整個在曙光開啟時醒來的島嶼都有詩啊!
在呼嘯的野風裏,在濡溼的火影中,發現詩的陳秋白呼吸著純粹透明的空氣,細膩沉靜的寫道:
 

我隨著風的高度上升
踏過無數秋天闊葉的陰鬱之臉
拾取沿途的楓,而畢竟,
我的雙足終陷於雪的糾纏與獸的鼻息
(綠之海)

涉過激晃的河,梭遊於亙古的地質岩穴,發現詩的陳秋白獨蹲寂寞的遠處,凝睇著:
 

盈躍而起的魚體
玫瑰般鮮嫰多汁的陽光輕觸其背,
而揭露下身的孩童們
向舞躍著白茅的沙洲飛去
用昆蟲的言語交談
在河的體內溶解,繁殖
(河的發現)
 

乍讀季寒的詩,會驚豔於他的語言聲音節奏多麼純粹而又充滿詩意之美,不禁會聯想起楊牧,還有十九世紀英國詩人華瑞華斯,自然主義的色彩濃郁且清幽雅麗。再讀陳秋白的詩,語言不是他的刻意經營,意象不是他的費心安排,語言與意象的優美,是這個美麗島嶼滋養他感動他,使他在筆端自然流露。但這似乎不是他寫詩的目的,熱愛這個島嶼,深刻吸收原住民文化、傳說,以及充滿象徵意味的部落圖騰,陳秋白找到了島嶼的根和它的原貌,充分瞭解真相是什麼,他不想只當美麗的過客。首度,他以原住民的雙瞳來凝視這個生於斯長於斯的島嶼,如何在殖民文化的滲透下,巨蛇之族裔,石之子孫在最後一處受辱的村落,告別世襲的圖騰。
 

陳秋白展現了他真摯的人文關懷:
 

而在濡溼的火影中,我還聽見
一隻黑色顫抖的烏鶖
沿著緩緩驅動的河流放精靈的歌聲
並且努力叫喚著一個部族的名字
(霧夜的廣場)
 

部族的名字逐漸消失在霧中,只有三十萬人口的台灣原住民,充其量僅是弱勢被遺忘的一群,於是陳秋白在沉靜中省思,溫情的批判:
 

那搜括的凌暴殖民主義者,
都已遺忘了筆,
而我們的立場仍虛弱如蛇的行徑,
愚騃,虛幻
如古代的船艦,
誤觸一頭咯笑的鯨背
(綠之海)
 

陳秋白更進一步描繪搜括的凌暴殖民主義者的醜惡行徑,沉重的寫道:
而殘暴國王的囉嘍們則承襲著
污血精液,掠奪我們的
女子,穗與蔗桿
如牲畜般販賣我們的男人
刮走祖先的姓氏
搜走我們的嘴巴最後
一列火車載走我們的青春
遣回我們高掛準星上的頭顱
(綠之海)

並不是沒有憤懣的,絕非逆來順受的做個順民,原住民尊嚴和勇敢的抗拒著:

我們將和眾多受辱的同伴攜手
在眾星躬逢的祭典中
從焚燒的墳堆走出,並且
摘下眼睛
齊力拋向藏匿在偽善面具下的臉
(綠之海)

讀陳秋白優美如自然主義的詩句,彷彿遊歷於島嶼狀闊的山脈叢林,有秋天因一棵槭的哀鳴而復活,聽夜樹的精靈在子夜放歌,宛若置身神秘莫測的霧林,那對蛇靈般火翅的眼睛,緩緩從原住民的圖騰中走來,而一隻飛螢穿越晃動的枝椏,乘著微風消失於藍的夜空,有美麗的詩情緩緩自心底騰起,全身竄流。嗬!就是洶湧奔放的春泉啊!
 

讀陳秋白單純而龐大的史詩,不忘慨嘆彎刀失去善舞的族群,族群失去村落,村落失去藏匿的森林,而森林完全失去了眾葉的臉譜,剩下了什麼?這個曾經美麗的島嶼,聆聽著歷史的聲音,搖盪於時間馳行的軌道,不禁也有陳秋白式的濛濛衣姿。



 



談陳秋白詩「綠之海」

忘 生




詠史詩由來已久,以民間生活與情感做為背景,抒發題材的社會詩派由來已久矣。從中國詩學源流一脈而下,不難清楚察見。從詩三百、或古風,或樂府或近體……莫不斑斕可指、歷歷可證。
陳秋白此首「綠之海」,是詠史詩,也是社會寫實詩,只不過是他把歷史舞台,社會空間與詩人自身互為融入。以主觀之我,鋪陳直抒,結合了敘事結構與抒情筆法,反映了長久以來台島原住民難以擺脫的悲情命運。不但如此,字裏行間亦可深沉感受到,作者對台島百千年來升沉起落,興敗成毀的歷史遷變與遭遇,也提出最最的指控與反思。
整首詩的表現,顯然可見其企圖心是濃烈而強大的,一、二章是綱領,是線索。歷史的推演當從闢天造地寫起,氣勢雄渾悲壯,一起一落,又從歷史的殘局敗面以襯托對照,興衰之嘆,全然在矣。
一部原住民的生活史,其實就是一部活生生台島變遷史的縮影,是淺薄無知呢?或太會遺忘了呢?台民總是不免患了見樹不見林之病,甚或淪為歷史幫凶而不自知了。三、四、五章是主旨所在,透過了歷史的敘述與見證,透過了作者刻意的宣說與指陳,誰又能從中獲得儆醒呢?
作者當然是最清楚了,因之,沉痛之餘,不免出語激切,陳辭冷峻,對歷史悲劇的根源,做出進一步的控訴。六章是結尾,作者借歷史批判歷史之用心,一見即明。
歷史的詮釋,原是歷史自身的大課題,透過文學手法的表現,或可做為事實的記錄反映;或可做為歷史的批判,省思。可是又有誰知道,歷史興衰存亡、生成毀滅難道不也是造化嗎?不知讀者以為如何?

 

 

 

 

 

談陳秋白詩「綠之海」及其它

鍾順文



秋白的「綠之海」是一首善於運用象徵的手法去處理的一首好詩,詩中亦有以對比的技巧強烈去凸現事件的起伏性;最難得的是他能以大家都熟悉不過的海景以及海中生物、化石以及標示物,諸如燈、燈塔、浪、木舟、溪床等貫穿全詩,使整首詩活鮮起來,擁有了最豐盛的生命體。

「綠之海」這首詩,我們也不難看出 季寒 所要表現的企圖性,整個是在經營福爾摩莎的生涯歷煉,包括了政治、生態以及內外衝擊的生命型態,像在寫一首比較隱性的台灣史詩,也就是說以比較不明顯的手法去交錯處理,當然有心人還是可以全窺究竟的。
這首詩的可談性甚高,如一位婦女、一百、一千位婦女,把在空氣中透露迷人氣味的乳房,給了各自雄性壯闊的出海口,都具有其獨特的思想性。
接著我想讀的是「當島嶼從她熟睡的海洋中甦醒」,我們看看第二段的昨日和今日,兩個不相戀的情人,分住在我鞋下的泥塵裏,個人是把他看成秋白在暗諭本島政治結構的曖昧性,以不相戀而又是情人暗諭,妙到絕處。而整個第二段也表現了理念及企盼,他都能以極巧妙的象徵手法處理得可圈可點。
至於第三段雖然他對本島有些無力感及疲態,但最後仍以充滿著希望的心收場,依舊對本島抱著很大的信心。
而在「詩人的墓園」詩中,秋白也和島嶼化為一體。他總是關懷這片土地,仍然以悲憫的心去看待與融合。讀了秋白的這三首詩,我深深感覺他喜歡以低調的手法去處理一些問題,而從最卑微的存在身份裏掙脫出來,去追求更高尚的個性。
至於「河的發現」跟其它四首的技巧、佈局大略相同,不知道 季寒 這首詩是否在同一時期寫的?應該是在一個較穩定的時期發展的,而非轉型期的作品。換句話說其風格大略相同。
秋白很不簡單的地方是,像詩人羅門先生那般,經常反覆的用一個物象而表現的意象卻不重覆,諸如陽光、山谷等。雖一再繁複使用,卻不衝突,這必須有上乘的功力,還有他處理虛實的巧妙也很高桿。假如容許我提他的瑕疵,可能是受了一些西洋詩的影響,極度喜愛以象徵手法入詩;是否跟秋白常常翻譯英詩有關?就留待他來說明了。

 

 

 

 




談陳秋白詩「綠之海」

江明樹



 

本詩描述台灣歷史的演變,長約二百行,分為六大段,作者是漢人,基本上是以同情原住民的角度出發。
台灣為福爾摩沙般美麗,土地豐饒。「沿著雲的直線旋升」,喻山脈高聳,森林密布,而呈現豐富多樣林相。本來這塊沃土是屬於原住民的,第一批移民入侵卻成為台灣的發現者,一如歌倫布發現美洲新大陸,實際上皆是歷史的竄改者。
原住民遭受強勢族群的入侵劫掠,被迫往更高的山脈撤退以求生存,「如勇猛戰士丟棄的盔甲,所有的矮靈與巨蛇都被巨霧吞噬」。統治者強佔土地之後,原住民生活貧困,女人賣淫,族群改姓氏,「如牲畜般販賣我們的男人,刮走祖先的姓氏」。強勢族群成為歷史主流,而弱勢的原住民連支流也稱不上,長期被壓迫被剝奪被支配,造成原住民的流離失所,隱含對宗教的批判,「聖母遺忘聖母的仁慈基督遺忘基督的界線」,然而對原住民傷害最大的是漢人,「而那頭在憤搏之後猶垂掉著白瞳的黃虎」,「用惡臭的裹腳布矇蔽我們的眼睛」。
關於本詩聯想起艾青名詩「古羅馬的大鬥技場」,皆具史詩氣勢,本詩處理精到而深刻,除文字略嫌歐化外,應是難得的佳構。

 

 

 

 


 





《詩創作》

   

 

初夏三章

陳美鳯

之一 晨起,沏一壺早茶

 

晨起,沏一壺早茶

淡淡茶香中

看緩緩飄墜葉片

沈澱昨夜紛亂的思緒

有什麼可堪嘆息

繽紛城市、詭異盤棋

不一樣的追逐

一樣的結局

在晨曦觸探中輕輕

墜落........

 

 

 

之二  窗簷,透露梅雨的訊息

 

窗簷,懸掛梅雨的訊息

午寐醒來,偶然

發現青綠嫩芽

早已自案頭瓶裡迸出

春已盡,牆角雛菊

依然盛開。入夏後

我已決定不再探測有關

唇與齒的距離

眼淚與面具的意義

也許我該學習

稻草人的沈默,或者

蝴蝶的迎風展翼?

 

 

 

之三 黑夜,總是迅速降臨

 

黑夜,總是迅速降臨

牆上餘溫猶未褪去

日子的流逝,如此

叫人心驚

滾滾塵囂、匆匆足履

你可曾聽到我在人群喧嘩中

無聲跌落的嘆息?

如果你我之間無法言談

讓我們創适一種靜默

一種潛藏於生命至深之處

徘徊於心中心的靜默

來自熔岩的將會冷卻

來自喧鬧的終會岑寂

而我,總愛走出白日

讓阿巴的鷹,在黑夜裡

獨自飛翔

 

註:「鷹」ABBA合唱團早年名曲

 

 

佛 珠

郁 蕤

 

每一顆佛珠都唸成阿彌陀佛

不知撫摸多少次

晶瑩剔透

像琉璃

厚重的虔誠心意

 

每一句佛號都唸成心虛

最沈沈的潛意識

碰觸撞擊

深深不安的恐懼

裸露的傷口

翻白而出

 

啊,斷線了

散落滿地

 

 

 

磨 墨 

郁 蕤 

 

磨墨

握住墨條上端

不停的晝圈圈

墨池像一個喧嘩的人生舞台

有限的空間重複

慾望的追求

忘了走過幾回

 

貪婪

盤住心中

牽引人的步伐

生命像一塊污黑的墨池

畫圈圈的漩渦中

磨墨的手勢

忘了走過幾回

 

磨墨的人

沈溺,在黑與黑之間

 

 

 

小 鹿 

忘 生 

 

我和我的小鹿

驚見在中山東路

她和我

始終不曾相識

既然不曾相識

又怎能說是

「我的小鹿」?

 

老井已不再生波

古道已難再揚塵

寂靜的心

豈能再起漣漪陣陣

小鹿,像一顆小小石

輕輕的劃破了我的心湖

穿過萬古長空

越過千年沈寂

莾莾撞撞的闖入了我的田地

 

落落芙蕖,開放在清淺水邊

朗朗新月,吐露在澄碧天間

我與小鹿

無需筆畦唇舌

不用文字語言

我們就像

花香淡淡,星光閃閃

愈遠久愈芬芳

愈孤高愈明亮

 

我驚見小鹿的出現

那熟悉的聲影,是

五百年深植心底的宿緣

我驚悸小鹿的出現

那熟悉的聲影

我見猶憐

 

 

 

黑色的精靈--觀巴斯奇亞畫展 

江明樹 

 

在地球的坐標上蜷伏著

一個黑精靈(註1)

 

他來了!阿!他來了

孤獨,孤獨地以一種罌粟花開的形式

宣誓,宣誓心靈的解放與自由

杜象惹禍,美學崩盤(註2)

 

今宵宿於何處

今宵宿於但丁煉獄的血池裡

黑英雄雙手交叉胸前

斜眼看這扭曲世界的輕蔑

 

以報紙拼貼

以色彩塗鴉

符咒與圖騰

搖滾的吉他

藍調的薩克斯風

童年的語彙釋放

尚‧惹內財德的版圖繼續擴大(註3)

遼,深遠

在被遺忘的畫布上,然而

畫框關不住孤傲的黑精靈

 

 

註1: 巴斯奇亞(1910年~1936年)是美國黑人現代畫家,與安迪

   渥荷大師齊名,作品自由奔放,色彩瑰麗豐富,呈現心

   靈塗鴉式的自然栛調,惜天才早殁,享年廿七歲。

 

註2:杜象(1887~1968)是法國人,以「噴泉」作品尿壺展示在

   紐約成名,名揚反藝術的審美觀,謂之杜象惹的禍。

   

註3:尚.惹內是法國的小說作家(1910~1986年),著有竊賊日

   記,繁花聖母等書,存在主義之父沙特官譽與財德中的

   聖者,勇於暴露內心世界的醜陋。

 

 

 

梳一把自己的心事 十四行

鍾順文 

 

翻看自己,在湖面為鏡的昨日

他不許今日成為一面銅鏡

誰說梳髮是墮落的奢侈行為

那漫長的梳理時間又當如何解釋

 

而落髮的出家人又如何攬鏡自照

沒有心鏡,他只好梳心調適

那個所謂觀自在之外的種種問題

如何翻看逐漸老去的往事如何贖罪

 

在末世的當下贖回的只是一把心事

反梳那些不自在的心情要它們回看

那把自在的梳子,觀所有的自在

 

只在一上一下的一念之差

讓所有漏失的時間梳成心鏡

看清自在和不自在如何分道揚鑣

 

 

 

   島嶼傳奇 十四行

鍾順文

 

可塑性的週一議員氜滑進

芸芸眾生七嘴八舌的意識

不敢再隨意抬頭的強權

肚冬的姿態下跪

 

請出狂歡的週末,忘了民主真義的日子

股票漲停,鈔票猛竄,反正鮑魚倒霉

管它河川和人心污染泛臭到鼻頭

反正菜香體香淹過棄屍的惡臭

誰是誰非自有列隊上街頭的人舉牌表決

小白球依然我行我素的一桿進洞

 

殊勝的週三總有不同的黑馬出閣

有些紅星不堪高掛,但求下凡

依舊可以立地成佛,阿門

 

 

 

風中的問號

寒 柔 

 

坐化的問號

是一尊睡熟菩薩嗎

緣生緣滅在第幾層涅槃

問打結後

線條亂序般張開

懸下的一滴水

藏在法相中不動

 

談過生死仍覺得瘦

如夜深入夢裡

抽離薄薄地光

期待一盞燈點亮一個影子很難嗎

夢始終不知夜長

 

推開窗

風吹動鉤上的夜

空空

 盪盪

 

 

 

缺角的天空

寒 柔 

 

缺角的天空

有一方黑暗停留

一念掩埋的一生

是冰淇淋油炸過的味道

 

缺角的天空

造一艘船為海織夢

不曾掉落地的潮聲

托住鳥類的羽毛

看釣竿不慌不忙傾斜地球的角度

 

天空在角落裡敟開

唇啟唇合之際慾在何處

睜眼閉眼之間念些什麼

耳聰耳背之中襌自何出

有心無心之餘

笻下棺槨

掛褡的魂魄勿需去來

 

天空缺角嗎?

 

 

 

在紀念日當天

陳秋白 

 

這是一九九七年的春天

我們朝著和平紀念公園前進

我們臨近了,

這曾是屠殺的墳場

如今已長成孩童們的草茵

 

我在靜默的風中不時翻閱歷史的扉頁;

子彈在真實的生命上任意穿孔

埋屍的壕溝,血染著溪流

林中的夜枭為槍聲所俘

留下牠骨碌的眼瞳

在深陷恐懼的門扉上

 

 (一度我們的總統先生宣告著我們:

  往前看,並抛棄歷史的恥頁。

  他遠離紀念公園,端坐權貴

  他依例年年為劊子手獻花致意

  而我們則像呆子般渴望他夢醒時的號啕)

 

我們臨近了,為著天使的禱詞而來

這死者的靈魂在我的靈魂之內

風將樹的眾葉吹的嘎嘎叫響

而在春天的額頭上

激動的黃菊,它一年又一年的啜泣著。

 

 

 

海 岸 

陳秋白 



自你瘦削長長躺臥如匕首的軀體之上

海自你的唇上誕生

浪的刻度迎風切去

而在某個黃昏深處,我看到

離港歸航的船隻

自流洩光之鬚芒的雲層間穿出

謙卑如草原奔馳的羚鹿

 



我瀏覽著

這被強風磨掠屋頂的低矮城鎮

到處是蔥頭和田綠的檳榔

辛辣的陽光充斥其間

 

那是老婦吆喝的兜售聲

在低矮的門前

她的臉蒼老得像皺褶的星球

她的髮絲斑白,歪斜的髮髻

在陽光輝映中燦現玉的光澤

當我穿越最後的街衢

到達幽暗的防風林時

在墓石上停歇默想的白鷺鷥

牠使自己成為移動世界中隨遇而安的旅者

 



  (從這條坦然鮮明的公路開始

   高臨天際的冠鶩瞬息掙脫出我的視界

   而風的翅翼,我看見它

   輪番捲起的波浪

   遠遠奔向有著鯨群出沒的海域)

 

水和嘶吼的風墜落

自黃昏的高崖

自鯨脊的海岬之上

凹陷的海灣

彷彿是我靈魂中癱陷的窟窿

當我行走其上

這粼粼的波浪

在我的雙腿間升起滑落

像一對在光之花瓣陰影中撲動的蝴蝶

 

 

 

差 距 

張志雄 

 

為什麼陋巷裏傴僂貧瘠的嘶喊聲總無法傳達於

高聳雲端跟眾神詩論有關冷氣調節熱量能源的權貴

 

我驚悸地蜷縮在某個陰黯角落

斜眼睨視倉促而過的人們

來來往往一如牆角邊的螞蟻

原本桀傲強悍的我

怎倏地癱瘓於此被無情啃噬

寒颼底氣流從冷氣窗口蛻變成液體

冰劍般刺向我因貧血而僵硬的身軀

 

因過度勞累而寄居在這個

蛆蟲螻蟻苟生的世界

疲憊地眺望不知遠的未來

不夜城的燈火已然頹癈

愈來愈高的大樓更形冷漠

 

深夜飄蕩的幽靈總會被急遽的剎車聲驚嚇

偶爾背後的底層會有歌聲傳來

 

 

 

生 活 

簡景昇 

 

蒼白的歲月

沒有浪漫的詩

也沒有豪放的酒

只有一隻工作鞋

在歷史斑駁的街上

我疲憊地踱著,

    ~一如過往的行人

 

我問,鞋啊!您能踏破幾條街?

鞋問,街啊!

您已踏破幾隻鞋?

 

蒼白的歲月

沒有浪漫的情人

也沒有豪放的朋友

只有一支生鏽的筆

在歷史泛黃的紙上

我疲憊的耕耘

   ~一如荷鋤的老農

 

我問,筆啊!

您能寫下幾頁情詩?

筆問,情詩啊!

您已寫壞幾隻筆?

 

蒼白的歲月

人來人往,一如過往

鞋歸鞋,街歸街

筆歸筆,紙歸紙

而歷史還是歷史

 

 

 



簡景昇 

 

不知該怎麼說

每次語言,總是搭錯調

像突變地三月天

淋了妳滿臉的水珠

 

不知該怎麼說

每次語言,總是配錯色

像錯亂的色盤

再也畫不出美麗的彩虹

也許不該有畫筆

不該有畫紙

畫滿了多餘的色彩

色彩是最終的累贅

 

如果可以

我要吼向天

吼向錯失的命運

吼醒妳疑惑的雙眼

 

 

 

羊是你的屬性 

古能豪 

 

你的屬性是一隻綿羊

自然地表達溫馴

長長的鬈毛內裡看不見

世人啊!莫要歡喜

 

牠會是你得意的助手

祈待一把銳利的剪刀

裁成誘惑的背心

世人貼身穿著,一股暖暖的愛

 

牠坦然地接納喝彩

不斷地輿論,逐漸進行

披露世人暗夜勾當

任你橫行陽光大道

 

 

 

親愛的,我多麼地想告訴你

古能豪 

 

親愛的,我多麼地想告訴你

我愛你愛得如痴如狂

如耶穌一般可以奉獻肉體

只希望你能疼惜自己

 

親受的,我多麼地想告訴你

即使你慘遭他人姦淫虜掠

我仍然日夜攤開雙手等候你

投入我壯碩的臂彎

 

親愛的,我多麼地想告訴你

我絕不能遺棄你

你是我最後的尊嚴

我才能夠為自己定位

 

親愛的,我多麼地想告訴你

萬千樸實的子女都已長大

都想為你塑立千秋萬世的銅像

永垂不朽的春秋

 

親愛的,我多麼地想告訴你

不管歷經幾代幾世

對你的愛你的心

是永恆不變的真理

 

親愛的,我多麼地想告訴你

沒有你就沒有我沒有萬千子女

你是大地你是母親

你必須好好疼惜自己

 

 

 

報 紙

王 凱

 

那是報童每日遞來的一次習慣性遊戲

像一個靈巧的魔術方塊般

充滿五顏六色的神奇版面

在我和我那杯熱熱的早餐還渾沌時

緩緩掀開今日是非善惡的兩儀

 

於是輪迴般的我再度被啟蒙

繼承了昨日社會異象累積的常識

從政治版到娛樂版

我的心開始學會分別

我彷彿照見目已小小、小小的心

如一個靈巧的魔術方塊

迅速地轉動那麼多顏色、那麼多面貌

 

漸漸,這已成了我投入這幻化大千世界前

必要的暖身運動

當嫩陽揭開昨日的夢境時

我必須趁早餐尚未吃完前

學會屬於今天的囈語

好讓我踏出家門後

堅強地去承認

一切人咬狗的顛倒夢想

不再是什麼大不了的

新聞。

 

 

 

避雷針

王 凱 

 

以大地為弓

像支怒箭,刺向天

控訴、控訴曲高和寡的恩竉

 

如此抬舉,難道只為了狂風暴雨?

日頭下,一個受罪的后羿在發呆

傳說中的英雄

原來是一則錯字連篇的神話

以訛傳訛

陪葬了一次拉弓的失誤

 

避開冷言冷語的陽光

在孤銳的高尖上

深深隱居

從此日日等待雷電設下戶籍

狠狠搜集一聲巨響

棒喝寂寞的怒吼

 

 

 

城市打開了話匣子

王希成

 

高樓大廈的窗戶都是嘴

每層樓絮絮不休

從直銷、保險到股市行情

夜了,意猶未盡

點燈 換個話題,再談

一夜情外遇非常男女

 

有線無線電視銀幕都是嘴

每一台能言善道

浪漫愛情故事淒美

浩大工程內幕驚人

理財講座一派肯定的說:

獲利致富非夢事

 

透明的窗戶,多釆的銀幕

滔滔不絕

滿街跑的黃色計程車

不甘寂寞猛按喇叭無的放矢

城市在夜色中完全打開話匣子

 

 

 

古井與哲學 

王希成 

 

望穿秋水,望不透

這片蒼藍亮麗的天空

五月的梅雨迷路了嗎?

低氣壓西南氣流失踨了嗎?

久旱的大地像盼歸的征婦

消瘦得只剩下炯炯等待的眼神

 

丟下西洋哲學,幻想

自己就是一口古井

青苔滿佈蛛網懸垂,沒有水

汲水的桶子如何劃出抛物線

噗通一聲水花四濺呢?

疲倦口渴的叔本華佇立井口

輕嘆:意志與表象的世界啊!

拭著汗失望走了

 

攤開中國哲學,幻想

從容搖著羽肩的莊子踱步過來

反覆沈吟:「消遙遊,遊逍遙。」

一言不發縱身入井

只見一條青龍騰空

旋身直上九天

昂首,巨口一吐

就是陣陣浠瀝嘩啦的西北雨啊!

 

 

 

人 蔘

張 詩 

 

(一)

山裡的霧水,在獵人的手裡滑落

用它漸漸軟涸的淚痕

劃記著綠色森林的薄倖

纖細的花瓣,被風吹散

茂密的枝葉,趕不上花季

湖畔埋葬自己早熟的春夢

 

從初秋滿載沈秋的他鄉,回到故園

只有濕斂的春雨,和河堤上濃濃

半掩犬吠的泥濘鞋跡

陪伴著鄰家老婦,溪谷浣衣

拖帶著柳絮一般的根鬚,我

尋覓另一方常綠的春天棲息

 

花神總站立在年輕貌美的嫩柳之前

像一面霧紗天鏡,哄著她

照著她黑亮的綠髮,映現出

白雪一般纖細,她湖上體態輕盈的心思

而長年奔跑的我,地上虛脫無力

地下養神,只想換做獵人刀柄上的冷光

 

(二)

故鄉的田園,入秋

讓荒野蕭瑟的收割刀,自獵人多刺

且帶血光的手裡

用他有鉤的指爪,狠狠地

掏走百年靈地的魂魄。

全世界長腳的蔘,所有靈犀的

根,紛紛陷在異鄉山谷的泥漿中

臍帶,被千里之外,

各自兄弟的魂魄憑弔著........

 

它們正像冰河時期每一隻垂死

倒地的長毛象,生前

所有的尊貴瞹間被

全部脫光羽毛的紅色杜鵑鳥帶走

只為森林的白熱化,過熱的獵人

他們在入秋,大暑正午

下注一個不能開玩笑的詛咒。

子夜,我彎成一隻秋末雲霧裡

重曐翅膀的月光鳥,躺臥在憂傷河面

 

每一條憂傷的曲線,九轉迴腸

清明以前,又流回埔里,玉山森林

帶回另一處傷心地

落根的滄桑史....

 

 

 

收 藏 

劉榮進 

 

我以賞畫底眼光凝視妳

為的就是要讓你成為真

真的一幅畫 如果妳願意

我將好好地裱褙起來

並掛在心裡 想妳必然喜歡

視我為一輩子底收藏

若妳還以賞畫底心情凝視我

 

而妳畢竟不是一幅畫 我的

畫框不能永遠框住你底靈魂

當妳離去 我畫布的顏色

便褪盡 恰似一抹夕陽餘暉

所有醞釀於昨日的情愫已然

消逝 妳若珍惜往昔底收藏

是否讓我再重繪一張畫像

 

 

 

萬花筒 

劉榮進

 

每夜那顆狡猾的星

總愛溜到孤寂的窗口

偷窺我的隱私

睡夢中我看到

窗是一個旋轉的萬花筒

 

懸在千百萬億個同伴間

那顆小星蹣跚底走過來

五彩繽紛地

傾訴了它的寂寞

 

漫漫宇宙自在遊遍

它的勽事默默循環於黑暗中

為著那一瞥它付出的代價

是分給我自身光芒的些許

 

而我是了解它的

它是萬光聚集的鑽

以不變主宰千變萬化

以千變萬化皈依不變

在我尚未觸及它之前

它已緩緩把我喚醒

 

 

 

三 月

鄭豫台

 

一九九七年,早春

午后的陽光,斜照

在我的肩上

甜蜜的風,向著我的胸膛

以櫻樹花的姿態盛開

天空的雲朵,聚集

在山谷的上方

集體歌唱

 

幸福是一張地圖

用掌紋測量

用手心記錄

將誓言定居在春潮的茂盛

擁向溫暖而潮溼的島嶼

 

這裡是我的故鄉

我們一起為他命名。

 

 

 

雨夜之燈(組詩選二)

雨中的光明 

中國˙安徽 陳辰 

 

在雨 我肯定在那黑暗的雨

打在寂靜的空中

這盞燈就是唯一的光明

當秋風帶走野苜蓿的枝葉

在黑暗的雨打上寂靜大地時

我知道 雨中的燈

就像秋天的笛、菊蕊與光陰

 

光明在雨中跳躍迅速生長

微明的光焰 神聖而淒迷

他迅速的歌唱死亡

 

 

 

掌心上的白玫瑰 

中國˙安徽 陳韶華 

 

一枝玫瑰 牽動

一個人與滿天的白雲

一枝白玫瑰 蘊含

整個夏日的藍天與巧雲

一莖通體透明的天梯

以刺為節

直達夜晚與人心

深暗 澎湃的大海

 

雙手緊握 連同葉與刺

世界被戮出透明的窟隆

良心返回 純淨又彤紅

水晶宮殿 白雪的公主

它紅絨的小手被我們緊握

塵俗的喧嚣與煩憂迼去

掙謐在心跳中降臨

騎著鵝旅行 水聲如琴

流血的幸福妙不可言

祕密的傷痛妙不可言

夜晚在玫瑰的掌心裡沈睡

夜晚被手掌照亮

 

 

 

花 瓶 

中國˙安徽 陳韶華 

 

裝上清水

拿到藍天下

在清水中再裝進白雲

然后對白雲說 我愛

瓶中就會怒放

百合與玫瑰

 

 

 

結束或開始

中國˙北京 片馬 

 

石頭沈在海裡

歌聲沒有歸宿

尋夢者的記憶

捲起秋風

 

手心面向太陽

陰影掃過天空

沈默者的宣言

刮進峽谷

 

腳步踏向終點

時間沒有盡頭

愛戀者的願望

伸向心靈深處

 

 

 

月光小溪-聽吉他獨奏曲 

中國˙北京 孫成柏 

 

森林沒有風

夜晚的原野一片寂靜

月光用纖細手指

撥動流溪的琴弦

緩緩地輕輕地

無數音符

化作披翅的小天使

翱翔在天空聖殿

飛進野花夢境

栖鳥從夢中喚醒

嚮往大海的故事

時刻準備啟程

岩石聽得落淚

默默地陷進深沈的回憶

樹葉顫慄的心

在一片柔和的光輝下靜化

不再擔心自己

生命最後的歸程

啊 月光小溪

在你的魅力面前

我只想在忘卻一切的

海裡游泳

 

 

 

無 題 

中國˙上海 楊美麗

 

什麼時候我們丟棄了

一些如夢的花

在野外的林蔭的小徑?

那些孤獨的青春的日子

布滿幻想的星空

那樣神祕而靈性

 

那些可以歌唱的詩句

是靈魂的聲音

伴著紛飛的思緒

讓世界可以光明

 

來吧,激動的美麗的時光

永遠不泯的詩心

我們本是靈魂的舞蹈者

創造的無疑是最動人的旋律!

 

 

 

問-題波提切利的油畫

《維納斯的誕生》 

中國˙上海 楊美麗

 

從貝殼中悄然而生的靈魂

經過磨礪之后的珍珠的化身

海的波濤蔚藍無垠

春風之神正迎接你的誕生

 

呵,潔白的美麗身軀

長長的風般飛揚的金黃長髮

你是人還是神?

裸露的是自然最初的神話

 

春天的果樹生長綠色枝葉

成群的蝴蝶在海面蹁蹮

維納斯,你給世間帶來愛和美麗

而你的表情為何還有迷濛的悵惘和

          淡淡的憂傷?

 

 

 

夢中故公

中國˙雲南白族 洪 海 

 

逼近故公

柳色如我愁怨的青春

碧綠著久已荒無的田園

兒時的童謠

彷彿從心底響起

有幾多歲月漂流很遠

可生命的季節依然常青如柳樹

 

逼近故公

心事總是一片朦朧

茫茫然 不知初戀丟失哪道沙灣

翠鳥鳴唱著未改的公音

沈重的日子恍若隔年

遠離故公但心未走遠

綠由故公夜夜在夢中

 

 

 

無言之秋

中國˙雲南白族 洪海

 

屋檐上的雀最先知道風在那裡吹

成片的野草在一瞬間倒伏

那雀巢已十分陳舊

寂寞無助的日子

在人們彎曲的紋路間滑落

一如默默相對之秋

 

但白晝沒有星辰閃爍

還近乎荒涎的問題

孤獨的美麗的少女不止擇過幾次

她在無言之秋行將坐嫁

記得她曾柀一個夢圍困

她鳥羽般飄動的衣裳

在天空中組合成彩霞一片

 

 

雨中之樹 

中國˙雲南白族 洪 海 

 

承受雨的來搗 硬皮的叫

如屋頂的瓦

樹下是一塊季節的栖息地

雨似乎是遙遠的來臨

 

在天空的下面 樹

又一次面對傾下的雨

站著 足趾插進厚土

無選擇與頂的風雲

身旁流動的一流春水

流向生命的裂口

沒有回首 無法回首

 

雨中有雨中的記憶

即使雨下他七七四十九天

樹依然是樹

並且 不會失去腳下的土地

 

 

 


 

 


《譯詩選讀》

 

 

西班牙詩人--安東尼奧˙馬查多 詩選

季 寒 譯

 

─安東尼奧 ● 馬查多(Antonio Machado,1875 ~ 1939)

安東尼奧●馬查多(Antonio Machado,1875 ~ 1939)生於西班牙南部,安大路西亞(Andalusia)的首府塞維勒(Seville),其父為安大路西亞語民歌的著名編輯,在馬查多八歲時則舉家遷居馬德里,年輕時代的馬查多曾數度至巴黎旅行並修習法國哲學家亨利●柏格森的課程,其間並從事翻譯工作且結識魯賓●達里歐及多位法國詩人。馬查多的詩作頗受柏格森哲學的影響,馬查多曾任法文教師,而巴黎的情愫不僅豐富了馬查多早期的作品,且其作品亦溶合了西班亞的現代主義及法國象徵主義的詩風。
馬查多於一九0七年任教職於Soria市時,深受凱斯提尼(Castilian)的景緻所吸引,並與其深愛的女子雷歐羅(Leonor)結婚。婚後三年,馬查多因喪妻之痛,遂於一九一二年離開Soria市,前往安大路西亞北部的Baeza定居。此後一生,馬查多無不生活在對其妻雷歐羅及安大路西亞優美景緻的幻夢及回憶中。
凱斯提尼的草原(Campos de Castilla)一書出版於一九一二年,書中記錄著詩人對凱斯提尼景緻的描述及對其妻的苦痛回憶,詩集中呈現出疏離、精密、宏亮、寂滅的顫動及感情的語言風格。於一久三一年,當共和國宣告時,馬查多便前往馬德里。此後數年間,馬查多曾出版詩集Nuevas Canciones,1917~1930)及一本內含哲學智慧及詩的特別書籍。
馬查多一度被視為凱斯提爾王國的詩人,但其後則被認為是兼具安大路西亞及凱斯提爾的詩人,內戰發生時,馬查多保持著對共和國的忠誠。內戰迫使他仳離奎歐馬(Guiomar),甚至離開西班牙。馬查多最有名的詩大多寫於內戰期間,詩中融合著悲愴及冷靜,苦痛與和平的追憶,並呈現令人驚訝的澄澈透明意象。迄今,馬查多仍是西班牙最受尊敬的詩人。



有一天出現一張年輕的臉孔

有一天在我們的屋前
出現一張年輕的臉孔。
我們問她:為什麼
妳回到老家來?
她打開一扇窗,田野隨之
亮了起來且飄盪著芳香氣味。
白色小徑上的
樹幹生成黑色;
頂端的樹葉
是遠方夢想的青煙。
池塘彷似
早晨白霧裡寬闊的
溪流。另一頭噴火獸
越過青灰色的山脈。



 


罪惡在格那達上演

I

他被看見正從來福槍間
走下一條長街,
走到這初曉依舊繁星盈盈的
冰涼田野。

他們殺了沸德里柯
在黎明時分。
這一小隊執刑者
不敢正視他的臉。
全都閉著眼睛。
他們祈禱著:即使上帝也救不了你!
死亡降臨沸德里柯—
血在他的前額而槍彈在他的腑臟內。
………喔,罪惡在格那達上演。
我們全都知道!可憐的格那達!在他的格那達裡!


II

詩人和死亡
他被看見和她單獨漫步,
毫不畏懼她的大刀鐮刀。
太陽已昇上群塔;鐵鎚
在鐵匠店的鐵砧,鐵砧,鐵砧上。
沸德里柯說著,
挑逗著死亡。她聽著。
“因昨日你乾燥的雙掌
在我的詩裡拍響,同志,
你冷淡的回應我的歌而以
你銀質的鐮刀刀鋒向著我的悲劇,
我將歌頌你所沒有的肉體,
你沒有的眼睛,
被風吹亂的頭髮,
眾人吻你的紅唇。
今日復如以往,吉普賽,我的死亡,
與你獨處何其美好
在格那達的風中,在他的格那達裡!


III

他被看見走在……
我的朋友們,
阿爾漢布拉宮石頭與夢的建築,
為詩人建造的墳墓,
越過悲嘆的噴泉
不停的說著:
罪惡在格那達上演,在他的格那達裡!





深棕色的橡樹

深棕色的橡樹
及石頭的荒地。
當太陽下沉時,
溪流隨之甦醒。

遠處淡紫色和
紫羅蘭色的山脈喔!
在暗沉的空氣裡
祇有河水的聲音。

一輪古代午後的
蒼白月亮,
在冰冷田野裡
有著比塵世更多的月光。




在碧空中

在碧空中
一群黑鳥
悲鳴,倉惶,飛落
在一棵僵直的白楊樹上。
在光禿叢樹林裡
墳場靜肅的穴鳥
在二月的音譜上
寫下冷黑的旋律。




藍色山脈,河流,挺直的

藍色山脈,河流,挺直的
青銅色細長白楊,
和丘陵上的白色扁桃樹。
樹上的蝴蝶和盛開的雪花喔!
有著豆香的風,
跑進歡悅孤獨的田野。




誰放在灰岩間

誰放在灰岩間,
如餵夢的花蜜,
那些金色的金雀花
和藍色的迷香花?
誰在日落的天空裡
畫上紫羅蘭的序列
和番紅花?蜂巢,庵室,
河上的峽谷,圓滑巨石間
滾動不絕的流水,
甫形成的碧綠田野,
一切,甚至在扁桃樹底下的
淺紅色土壤!



 


裸身的是大地

裸身的是大地,
而靈魂像一隻饑餓的女狼人
向蒼白的地平線嗥叫,詩人,你在落日裡
找尋甚麼?

苦痛的走著,因路途
壓在心上。冰冷的風
和隨之到來的夜,以及苦痛的
距離!在白色的路上

稀疏僵直的樹轉暗;
在不遠的山裡
有著黃金和血。太陽已死。詩人,你在落日裡
找尋甚麼?



 


他是我夢中的惡魔

他是我夢中的惡魔。
俊美的天使。
他勝利的雙眼如鋼鐵般閃動,
而火炬上的赤紅火燄
點亮我靈魂的深穴。

「你將跟隨我嗎?」「絕不。
墳墓和死亡驚嚇著我。」
鐵質的手指
緊抓著我的右臂。

「你將跟隨我嗎?」—在夢裡
我走上前,被他的紅色簾幕矇住,
而在深穴處我聽到鍊索叮叮
和禁錮群獸的騷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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