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風而綠?
李魁賢
羊子喬三十年詩選
一個人能保持寫詩三十年不輟,本身便非常具有詩的情趣。
從《羊子喬三十年詩選》大致可以看出斷代性的不同風格和發展:七十年代的青澀作品,顯示現代主義的影響,尚雕琢的表現方式,和強說愁的青春風味,是那個時空的傳染性風氣;八十年代進入現代主義和現實主義交集的契機,羊子喬很快轉向現實生活的描述,特別是本土性鄉民生活的情意交感;到了九十年代,羊子喬從現實社會層面,更深一層踏入探究歷史的、民族的廣角視域。
寫於七十年代的〈流水印象〉:「一株被歲月擊昏的竹 /仰躺著 /以逐漸消瘦的手 /測度沒有軌跡的顏面」的現代主義色彩,和寫於八十年代的〈流水印象〉:「用腳去試探人生的旅程 /用頭去思考存在的本質 /你無憂無慮奔向遠方 /我在河岸望著你的背影」的現實主義特色。語言運用相差分明。
到九十年代的〈該是春天為我們開門的時候〉:「遺族們擲黃玫瑰於河中 /祈盼死者擁有不朽的名 /讓不屈的死靈魂 /不再被扭曲與誤解 /每朵花都吐露真情 /每位死者歷史都重新給予定位」,從個人的現實主義進步到民族的現實主義,明顯看出羊子喬做為詩人的成長過程。
日本詩人西協順三郎把「驚奇、譏諷、哀愁」視為詩的三昧。翻閱《羊子喬三十年詩選》,哀愁似是最大的特色,而且在各種層面有所著墨。例如:
詠青春的哀愁:「一個年少在樹的年輪裡 /讀出一張花貌 /驚叫一聲 /猛然抱住那棵枯木 /形成整個午後的哀歌」(〈秋〉)
詠愛情的哀愁:「在情愛的國度裡 /我屬於無國籍 /手持標語,寫滿想望和思念 /這一些皆寄望於未來 /未來是一陣清風 /抑是野地的草木 /隨風而綠?」(〈隨緣〉)
詠生命的哀愁:「秋天了,葉子像無國籍的人民 /飄泊四海 /孤單地站在出生地 /樹枝瘦得一貧如洗 /從此才了解所謂的散赤人」(〈苦苓樹〉)
詠民族的哀愁:「當平埔族被逐 /當背後的番刀不見 /你就悲壯地裹著一抹斜陽 /任其星移物換,隨其改朝換代 /你便默默地站成一座墓碑」(〈飛番墓〉)
詠歷史的哀愁:「遺族們擲黃玫瑰於河中 /每朵花都充滿悲情 /口喚死者的名 /唯一渴望的 /是合十的寬恕 /曾經埋冤不明的悲怨 /如今用愛來縫癒傷口」(〈該是春天為我們開門的時候〉)
三十年一彈指,如今羊子喬以詩藝的哀愁,征服了現實的哀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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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blog.roodo.com/bichhin/ce002d8f.pdf
〈傲骨前行:北頭洋作家羊子喬〉
羊子喬,本名楊順明,台南縣佳里鎮人。1951 年生,東吳大學中文系畢業,曾任遠景出版社、自立報系編輯以及前衛出版社總編輯,南投縣政府簡任秘書。1969 年創辦《欣欣文藝》,1971 年創辦《主流詩刊》,1979 年策劃「鹽分地帶文藝營」。著有詩集《月浴》、《收成》、《該是春天為我們開門的時候》、《羊子喬卅年詩選》;散文集《太陽手記》、《輪迴》、《走過人生街頭》、《微笑人生》;評論集《蓬萊文章台灣詩》、《神秘的觸鬚》及碩論《黑潮輓歌─楊華及其作品研究》。主編《鹽分地帶文選》、《光復前台灣文學全集》新詩四卷、《郭水潭作品集》、《藍紅綠作品集》、《楊華作品集》等。1995 年榮獲第三屆「南瀛文學貢獻獎」。
●往事-羊子喬
有一天 不經意的翻閱過去
才想到 那茶已冷了很久
這些早該焚毀的斷代史
都被秋天的容顏
不知不覺的註飾
寒夜裡相依相偎的等待
像是人生最後的流亡
在愛情的國度裡和月亮共守秘密
回憶 是遺落在葉脈上的露珠
似乎可以喚醒美好的明天
等到太陽一落地
含有愛的夢都碎散一地
讓你終於明白
祇能面臨一次生 無法看到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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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子喬曾發表多篇攸關北頭洋的詩作品,如〈西拉雅的悲歌〉、〈飛番墓〉、〈向阿立祖禱告〉、〈一個原住民的心事〉、〈莿桐花若開-給走失多年的西拉雅族人〉等,〈莿〉篇對自己的族人,終於可以公開身分的心情及描述祭典特徵生動而感人:
如今台灣人當家做主
西拉雅族不再是隱形人
莿桐花依然開遍福爾摩沙
飲一口米酒,嚼一顆檳榔
吐出口中的紅汁
在白長衫擴散不規則的漬紋
不分男女,把愛與認同
化暗為明
北頭洋為私有地,分屬楊、鹿姓人家及善行寺所有,羊子喬的楊家也持有一部分。佳里女作家陳艷秋回憶童年時,喜歡在雨後由母親牽著小手去爬飛沙崙。她形容近看這座小沙崙如「被雨水洗的更蒼翠的山林,蜿蜒如一條天上飛龍」。在神話故事洗禮下,龍是漢人崇拜的圖騰,雲霧變化成龍形,喻為飛龍在天,北頭洋雨後山勢清朗,如飛龍氣勢壯觀,在陳艷秋早年的小心靈中,龍飛山崙,有若飛龍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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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檳榔、酒、粽子祭阿立祖〉
Monday, December 5, 2005, Vol. 1
西拉雅族最重要的祭典,就是「開向」與「夜祭」。如今還有舉行阿立祖祭典的部落,有佳里鎮北頭洋、東山鄉吉貝耍、大內鄉頭社等地,這些地方都位居台南縣境內。每年農曆三月二十九日,北頭洋阿立祖公廨舉行「開向」祭典,農曆九月十五日,吉貝耍舉行夜祭,農曆十月十五日,頭社舉行夜祭。
阿立祖祭典舉行時,族人以檳榔、酒、粽子來祭拜,有時候也殺豬宰羊,但是拜阿立祖最重要的,還是檳榔、酒、粽子。尤其漢人移民來台初期,與西拉雅族相處之際,小孩子壞搖飼時,往往到公廨認阿立祖為契,祈求保庇。然後到了阿立祖祭典時,就準備檳榔、酒、粽子,去向阿立祖答謝。祭拜時不用燒香、燒銀紙,只要頭纏菅葉,口沾壺中靈水,心存善念默默祈求,大多可如願以償。
為什麼要用檳榔、酒、粽子來祭拜阿立祖?因為自古以來,檳榔就是原住民的口香糖,婚喪喜慶不能缺,拜阿立祖更不能少。如今台灣人身上多少都流著平埔族的血液,因此還保留著原住民的一些生活習慣,特別是與人會面談話時,檳榔、香菸成為見面禮,所以有一句諺語:「會成不成,檳榔提進前」。
日治之前,台灣依然處於蠻荒之地,到處野草雜樹叢生,瘴癘橫行,先民為了對抗瘴氣,嚼食檳榔完全是求生需要,後來變成習慣。因此現在不管在高山或在都市,許多人依然檳榔不離口。所以台灣有了所謂「檳榔文化」,蔚為世界奇觀,而檳榔一年高達數百億產值。
酒在原住民生活裡扮演著重要的角色,從前祇在重要節日才能喝酒,如今變成天天喝,因為現在天天多是除夕夜。原住民的酒本來只用小米來釀造,現在五穀雜糧,甚至各種水果都可以釀酒。
然而,粽子原本是原住民上山打獵時,用月桃葉包紮的米糰,也是原住民的乾糧,後來用來祭拜阿立祖,當然是一種想像。西拉雅族用他們最喜歡的食物來祭拜阿立祖,就像漢人燒冥紙給祖先一樣,也是一種想像。
從前在北頭洋部落供奉阿立祖靈水的壺,有荷據時期的啤酒瓶、明鄭時期的火藥罐、安平壺,以及日治時期的清酒瓶,從這些瓶瓶罐罐,可以讀到一部台灣殖民史,如今這些舊瓶古壺不是毀損就是被偷,僅剩當今陶瓷或仿造品。
4 Comments:
傲骨前行:北頭洋作家羊子喬採訪、整理◎呂美親我對文學的信念抱持著:文學來自廣大的群眾,也歸之於芸芸眾生。--羊子喬散文集《微笑人生》,〈眼眶有淚.臉上含笑──代序〉羊子喬,本名楊順明,台南縣佳里鎮人。1951 年生,東吳大學中文系畢業,曾任遠景出版社、自立報系編輯以及前衛出版社總編輯,南投縣政府簡任秘書。1969 年創辦《欣欣文藝》,1971 年創辦《主流詩刊》,1979 年策劃「鹽分地帶文藝營」。著有詩集《月浴》、《收成》、《該是春天為我們開門的時候》、《羊子喬卅年詩選》;散文集《太陽手記》、《輪迴》、《走過人生街頭》、《微笑人生》;評論集《蓬萊文章台灣詩》、《神秘的觸鬚》及碩論《黑潮輓歌─楊華及其作品研究》。主編《鹽分地帶文選》、《光復前台灣文學全集》新詩四卷、《郭水潭作品集》、《藍紅綠作品集》、《楊華作品集》等。1995 年榮獲第三屆「南瀛文學貢獻獎」。2007 年台灣師範大學台灣文化及語言文學所碩士班畢業。現為遠流專業版《台灣大百科》文學卷專案主編、靜宜大學兼任講師。================================論及 1999 年出版的《羊子喬三十年詩選》,縱然李魁賢謂羊子喬詩路風格轉變過程,以「哀愁」概括其長年累月的詩生活。然而,每次見到羊子喬先生,腦裡會浮現一首歌詞,那是王明哲唱的〈海洋的國家〉(林永生詞)。絕非因戰鬥式的曲子所致,且羊子喬其實也僅似站在某種溫和的戰鬥位置,使命地而拼命地在建構著什麼;生性樂觀的羊子喬,頭髮逐年斑白卻猶原「熱情、單純、土直」,他有一顆能被輕易靠近的「台灣人的心肝」。……來自平埔部落的「北頭羊仔」熟識的朋友都叫他「羊仔」(Iûnn-á)的羊子喬,於 1951 年 5 月初 4 出世在台南縣佳里鎮北頭洋部落。北頭洋是蕭壟社(佳里舊稱)女巫--尪姨(ang-î)的住所、祭祀聖地,「北頭」(pak-thâu)正是西拉雅族四大番社最重要的部落。清朝時「番仔寮」(Huan-á-liâu,含北頭洋,即蕭壟社)一帶被賜漢姓「楊」,故當地居民幾乎全姓楊,後來寫作「北頭『洋』」乃為誤字。漢人帶著貶意地稱住北頭部落那些「不是真正姓楊」的為:「北頭羊仔」(羊子喬的台南腔念作:Pak-thâuIônn-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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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羊子喬說,許多平埔族都有「北頭」之稱,如噶瑪蘭、凱達格蘭,而洪安雅(洪雅)的「北頭(投)」在草屯。而他強調像大內頭社、東山吉貝的「夜祭」,是遷到現址之後才有的:西拉雅族本無夜祭,但漢化後怕被說是「番仔」而扭曲自我心境,導致後來祭祀阿立祖都偷偷在夜晚進行;且西拉雅族原都住沿海,漢人進駐後,他們才越來越往大內、山上,甚至南遷到高雄、屏東。他們北頭洋部落一小部分的族人,則遷移到放索(現屏東林邊的一個部落),依舊舉行祭典。正因沿著台江內海遷徏,所以夜祭有所謂「嚎海」(Háu-hái)儀式,即對著海哭嚎,而那海其實是「台江內海」。羊子喬回憶著,原也不知自己出世於原住民部落,直到上初中問大人說為何拜阿立祖,才知道自己不是漢人;其自小時家族就拜阿立祖,且是「日祭」,民國 40 幾年後,部落才整合成一處公廨。源於女人當家的母系社會,羊子喬笑說有四個「阿祖」都是死了男人再招贅的,所以家族多是「同母異父」,不像漢人多是「同父異母」。初中三年級時羊子喬在《南瀛文獻》看到吳新榮翻譯國分直一、池田敏雄在部落做調查的文章,一看到相片,直說「啊就是阮查某阿祖啊!」,他還提起很多發現自己平埔族身份的趣事:「七、八年前阮叔公過身,阮彼個台大法律系畢業 ê 阿叔(堂叔)去請戶口謄本 beh 做死亡證明,走來共我講:『順明順明,阮爸日本時代 ê 時戶口名簿註一字『熟』(熟番)呢!』日本時代 1896 年了後,戶口 lóng 建立 kah 真健全,包括閩、粵、中國人、熟、生,lóng 註明明。」沒有西拉雅族的大眼睛特徵,但言談間能感覺到,羊子喬始終以自己身為北頭洋部落平埔後裔為榮。不枉痴狂的文藝青年羊子喬自國民學校、初中、高中都在佳里鎮,未離開自己的部落。國民學校時代他就常去阿舅家看《封神榜》、《小封神》、《薛丁山征西》、《西遊記》等等,他得意地說:「彼陣許丙丁 ê《小封神》嘛是暢銷小說 neh!」初中時,羊子喬與擅寫書法的楊碧堂(楊氏速讀老闆)、楊右昌(鄭炯明夫人的叔叔),三個人自號為:「北頭洋三怪士」、「詩畫三傑」,笑說因三人初中時就「附庸風雅」,可見年少時就有著狂人自恃的不覊性格。而當時省立高中不好考,後來僅他一人考上。高一時羊子喬就樂中於賺取每首十塊錢的稿費,在《青年天地》發表許多詩作,他一貫天真地笑著:「不過『逸明』(當時筆名)ê 詩,我家己 lóng 無留落來!」。民國 56 年,羊子喬參加救國團中國青年寫作協會台南市分會,從此走上創作之途。學員中就屬他最為年輕,而當時存在主義的書蔚為潮流,他說自己看不懂也一直猛看,不斷不斷在各縣市青年發表作品、參加文藝營也常得獎;就這樣,一個意氣風發的文藝青年,已經受到不少有名作家的青睞。58 年後才改作「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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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喬」;話說當年,他猶是一陣風趣自信:「差不多當時全島 ê 青年刊物 lóng 有我 ê詩,尤其彼陣《文壇》差不多逐期有,但是名有 ê 印作『羊子齋』,因為我手稿ê『喬』簡寫(乔),編輯看毋對,佇《現代文學》就 bat 按呢。」民國 58 年羊子喬就與台南市寫作協會的朋友創辦《欣欣文藝》,發行地在台南佳里鎮,但卻是全國性的刊物。第一期 3000 本在三週內全數賣光。除了同仁作品,還邀集李魁賢、趙天儀、白萩、大荒等名家寫稿。也因為《欣欣文藝》,羊子喬接到黃勁連的信,因而結下不解之緣。可惜《欣欣文藝》沒有第二期,羊子喬不改直爽性格,笑說雜誌早已印好,卻僅從印刷廠拿出 10 本,因管錢的朋友把錢拿去給女友墮胎,結果,雜誌社同仁的女友墮胎,我們的雜誌流產。「羊子喬」之名終於「印對」的作品發表於《中國時報》,是題為〈燈火‧殞落〉的短篇小說,拿到四五百元稿費的羊子喬此後更加寫作不綴,高二後就因此不太念課本,所以沒考上大學。和當時許多重考生一樣,他離鄉背井來到台北補習,但他又是自我嘲弄:「其實 lóng 無去上課,lóng 去聽演講、談詩、看戲、飲酒。哈哈!」民國 60 年,羊子喬與德亮、李男、王健壯等 12 人組了「主流詩社」,終於離開故鄉,卻已離不開詩的生活。大學再度落榜,被分發到馬祖當兵,服役期間看了許多世界名著,興趣加上稿費,羊子喬的散文《太陽手記》幾乎都在軍中寫成。退伍後總算如願考上東吳大學中文系。有幾首詩作刊載於《現代文學》,卻被印成署名「羊子齋」的羊子喬說,年輕時代至今,文學,尤其是詩,終究還是他的最愛。他特別想起周夢蝶當時曾退其詩稿,但寄了三本書給他,讓他被前輩疼惜的心情記憶猶新。問怎沒想過整理全集?他依舊土直爽朗地說:「作品 hiah 濟,我保證無可能整理會出來啦!」本土副刊、台灣筆會、文學裡的主體意識1976 年對羊子喬而言是個關鍵。黃勁連的「大漢出版社」在佳里舉辦的南瀛文藝營曾邀張良澤演講,而張良澤找來楊逵、吳濁流座談,羊子喬的「台灣文學意識」受張良澤啟迪,才知道台灣在日本時代有「作家」。而剛好那年張恆豪在東吳念研究所,羊子喬當時是大三生,也透過黃勁連結識張恆豪。兩人相見甚歡,展開一連串找老作家、找日本時代刊物的行動,買了一些日本時代的《台灣文藝》、《文藝台灣》、《台灣文學》、《台北文物》等雜誌刊物,他們並開始書寫光復前的文學評論。1979 年初,遠景出版社沈登恩一直要張恆豪去擔任總編輯,但張恆豪卻不願意,轉而推薦羊子喬到遠景,羊子喬便與沈登恩提出編輯光復前台灣文學的企劃案。此前,羊子喬與張恆豪早已整理出戰前的豐富史料,除了現有資料與經驗心得,他們還拜訪許多前輩作家,並著手編輯工作。羊子喬當時在遠景任專職,他特別感謝當時主動參與而不支薪的張恆豪,努力地分析史料、盡心幫忙撰寫論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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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文字,甚至校對;而張恆豪畢業於成大,恰巧當時與他同為成大畢業的林梵(林瑞明)在服役期間來找他,於是也參與這份工作的年表編輯。歷時八個月,《光復前台灣文學全集》終於出版。認真的羊子喬笑說,為了編這套書,還回東吳唸日文。雖然年紀相差不多,但羊子喬總如此感念:我、張德本、許素蘭等人的台灣文學意識,都受張良澤啟蒙、張恆豪影響。從 1983 年到 1994 年在《自立晚報》與 1987 年台灣筆會創立的參與,讓他的本土意識及實踐更加落實,浪漫無拘的羊子喬,其文學風格也更轉向土地思考,讓他稍感遺憾的是,寫詩過程中,也曾嚐試以台語書寫,卻因對語言文字的掌握度不夠精確而中斷,羊子喬說:「這是台灣詩人無法逃避的創作之路。」1983 年羊子喬集結其書寫日本時代詩作的相關論述,出版《蓬萊文章台灣詩》;在當時尚未開放的社會裡,《蓬萊文章台灣詩》啟發不少年輕學者對戰前台灣文學的興趣,包括後來成為羊子喬碩士論文指導教授的許俊雅。1986 年,島內的政治氣氛越趨緊張,文學創作及傳播也受相當影響,許多本土刊物開始推介日本時代的台灣文學,羊子喬更受趙天儀推薦而獲得資助到美國「取經」,三個月期間,他的重心在於將史丹佛大學圖書館裡 1919 年《台灣文藝叢誌》及許多資料影印回國,其中更多資料是戰後初期二二八相關的台灣被查禁的雜誌。當時陳芳明在美國發行的美麗島雜誌,也轉載了不少島內本土刊物所登載的文章。回國後,羊子喬繼續在自立晚報工作,但他從出版部、廣告部調到早報編輯部,開始從事編報業務,創作減少,卻增加更多政治關懷,這些經驗也深化他日後的創作更加紮根於台灣社會的現實。1994 年,羊子喬離開自立,到彭百顯國會辦公室擔任助理,直接將文化事業的推動拉到地方;1997 年彭百顯當選縣長,羊子喬任職縣長辦公室機要秘書兼文化基金會執行長,其首一文化政績即在南投設立張深切紀念銅像,並在文化局設文學獎。1987 年台灣解嚴,羊子喬、向陽、李敏勇、李魁賢、楊青矗等 12 人發起「台灣筆會」的成立,後來筆會辦公室曾設在前衛出版社。宣言第一條即要求「確保作家創作自由;反對以任何方式壓制言論自由。」而後筆會更進一步呼籲大學課本收入台灣文學作品;當時《自立晚報》中設有「筆會雙週刊」刊登筆會相關主張,羊子喬在其中扮演重要角色;至 1993 年,筆會更推動各大學成立台灣文學相關系所。羊子喬總念念不忘其結合文學創作、推廣及研究的台灣主體意識,乃啟蒙於張良澤先生,從編輯《光復前台灣文學全集》、創辦鹽分地帶文藝營、從事自立報系編務及台灣筆會對台灣主體文化意識的推動,不僅參與建構台灣文學與文化的奠基事業,也見證台灣主體認同的社會變遷。身為入世型的作家羊子喬,一路走來,總在前頭,只有熱情,沒有倦怠與後悔。傲骨前行的老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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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生命輾轉的吊詭性,使得自認非醫非商、賺不了什麼大錢的羊子喬,又是一陣自我調侃:「老啊!無頭路,才 koh 去讀研究所。」在台灣筆會及文化界人士的呼籲下,1997 年「私立淡水商工管理學院」受教育部核淮台灣文學系的成立。1999 年後成功大學、清華、國北師、師大也陸續成立台灣文學系所。2004 年羊子喬在張恆豪及向陽的鼓舞下參與師大推甄考試而錄取師大台文所。率性的羊子喬總在夜深人靜時,想著為何年過半百才回又到校園讀書的自我檢視,尤其因為念研究所才開始學電腦打字,他驕傲地說,整本碩論是都我逐字敲出來的,且還得每天早起加強英日文的閱讀。這樣的精神,恐怕是許多年輕一代的研究生都望塵莫及。雖略帶疲憊,他猶為自己的選擇感到榮耀。扣掉頭髮還算白,羊子喬其實看起來不老,2007 年其自台灣師範大學台文所畢業,交由春暉出版的碩士論文《黑潮輓歌:楊華及其作品研究》亦在同年 8月付梓。而羊子喬不免感到幾些落寞地說,奮不顧身地從事先行研究,待台灣文學進入學術體制後,自己成了「職業學生」;想做更紮實的研究,於是念了不少理論,從中釐清更多抽象概念,但也因書寫及論述反而較為顧忌的心情感到稍難釋懷;且更不時憂心隨著時代興起、卻是走得太快,甚至不斷意圖連結中國文學的台灣文學研究及其未來的走向。羊子喬也期待台灣文學史的出版,但他認為未來要補足的還有很多。例如還有更多壓在舊報紙裡的日據時代傳統詩有待收集,論述也得要長時間累積,而1936-1937 年間以日文寫作的台灣現代詩受現代主義影響很多,像重要的詩人吳坤煌、黃衍輝的史料還鮮少被挖掘。談到修習科目,羊子喬認為研究台灣文學,語言是個基礎,對師大台文所自母語入手,有台語及各族語言課程,他給予肯定。倒是對現今台灣文學研究生多來自中文系些許介懷,謂中文教育讓台灣人對「文字」的觀感仍停留在漢字概念,例如表音的羅馬字明明是「字」,很多人卻認為是外國字,羊子喬說:「這是中了中國毒太深,且表意字未必就比表音字精采。」他謙說自己對「羅馬字」並不通徹,但早在 1985 年以後就打破漢文中心的觀念,主要也是從前整理光復前文獻,看到連溫卿主張世界語,又曾在東京認識沙卡布拉揚(鄭穗影),對羅馬字有更多了解;且 1987 年鄭良偉編林宗源台語詩時,羊子喬還擔任校對工作。他感嘆許多台灣意識、台語意識強的人,對台語文字的態度並不這麼開闊。回到最初,詩的所在詩人如羊子喬,正如向陽所言,「羊子喬的詩,無論表象上是對政治的批判、社會的關懷或是對情愛的歌詠,實則都是出於他無可救藥的感性與浪漫。」這樣的感性與浪漫,使得羊子喬早在 1976 年的保守年代,就開始關注原住民平埔族的文化失落,其詩如〈井〉、〈西拉雅族悲歌〉、〈一個原住民的心事〉等作品正是他召喚這些消亡主體的心情。羊子喬認為所謂台灣主體性源自於平埔族與原住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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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就如普希金在殘酷的世紀歌頌過自由、為沒落的人民祈求過憐憫與同情;他抱著同樣心態要給予失去自信的民族信心,所以用詩為平埔族和原住民留下美麗與哀愁的見證。台灣的政治環境,在解嚴前、解嚴後氣氛差異極大,羊子喬的詩風也一直走向更深層的本土關懷,但不改其批判的本色,過去他以較象徵的手法來創作,現在則更加符合現實,他認為這也提醒當代台灣文學研究者及批評家不能理論先行;不僅是就文學論文學,且應扣緊長期的社會脈動。羊子喬亦有其認定的台灣散文家,那是許達然;而小說家他讚賞著龍瑛宗、郭松棻、宋澤萊、舞鶴,以及戰後初期的邱永漢。羊子喬還是最喜歡寫詩,他認為自己寫的最好的也是詩,對其詩作詮釋最得宜的則是張恆豪。轉換這麼多角色,羊子喬有時免不了無奈:「含淚播種不一定歡呼收割。我家己時間無濟啊!生命已經有限。做學問畢竟需要時間,而且做台灣文學研究,本土語言是基礎,中英日文也著好,我無法度 koh 共外文讀好,但是我無後悔 koh 返去學校讀冊 ê 日子。」年近 60,剛拿到碩士學位的羊子喬,仍自認不是做學問研究的人,而是個寫詩的人;之所以考研究所,終究是想為台灣文學多盡點不同形式的心力。來自北頭洋部落的台灣詩人羊子喬,總令人想起那句歌詞:「鮮紅是熱情單純土直台灣人的心肝」,為了台灣文學的主體性,他始終帶著他最簡樸的詩心,傲骨前行,愈行愈堅定。刊於《文訊》雜誌,第 265 期,2007/11
寧貴兄:
今天進入您的部落格,看到您這麼用心蒐集有關我的文章,真是感謝!
弟羊子喬敬上
寧貴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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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羊子喬敬上
讀羊子喬的「往事 」
●陳寧貴
那茶已冷了很久
只能用回憶把它溫熱
想起三十多年前
南昌路後面一條小巷弄裡
你在兩坪不到租屋
孵出美好的明天
曾經你的愛情打從遠方
芬芬芳芳而來
純潔如香水百合的諾言
瀰漫你整個瑰色心房
堅持不要將愛的夢都
碎散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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