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三, 5月 12, 2010

蓉子專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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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聲的雨滴]---蓉子專訪

蓉子本名王蓉芷,江蘇人。五十年代初開始走上詩壇。曾獲國家文藝獎、1975年國際婦女桂冠獎及其它重要獎項。曾擔任中山文藝獎評審委員、中國婦女寫作協會主辦的「亞洲華文女作家文藝大會」主席等職。1953年出版《青鳥集》為台灣光復後第一本女詩人詩集。迄今共出版有《千曲之聲》、《眾樹歌唱》等十七本詩集。已有三本評論蓉子作品(含蓉子詩作、兒童詩、散文、遊記及評論)的專輯。

紫:第一次讀到您的詩,是聽到齊豫唱的〈一朵青蓮〉,當時我非常震憾,詩竟然可以這樣表達,歌竟然也可以這樣唱。尤其在20年前時,西門町有一家蓮苑茶藝館,每次和朋友相聚或看書,一定約在那個地方。那裡有木頭梯子,從一樓可看到整個蓮苑的木頭建築物。然後會看到一綾白布幔畫著一朵青蓮,長長的從三樓往下墬,往下墬……這時,就會讓我想起您的詩,可惜現在被Starbuck霸占了!可否請蓉子阿姨滿足我的好奇心,告訴我當時在怎樣的情境之下,寫了這首詩歌?

蓉:這家蓮苑我沒去過,可是聽妳一描述,又覺得〈一朵青蓮〉這首詩又跟它有這太多的關係。我從蓮本身來感受它、描述它,因為蓮花很孤寂,它不在花園,不在土地裡,而是生長在水上,所以它跟別的花朵不太一樣。
我在描寫這朵蓮花時彷彿聽到回響,而這些回響都已經成為過往,就像星光照亮天邊,它在星月之下,很孤寂的想一些事情。從外表來看,蓮花它很美,有些像月光朦朧,又有古典的情調,感覺在遠遠的地方也能聞到它的芳香,這是我喜歡蓮花的原因。
曾有一位大陸詩人,他非常喜歡這首詩的其中一句:「越過這兒那兒的潮濕和泥濘而如此馨美……」他認為這就是古代人說的:「出污泥而不染」,用現代語言詮釋的一種境界。
蓮花也許跟我們隔著一段距離,就像隔著一層面紗一樣有點陌生,但你又不能走近它。它是會晃動的光影,有形體、水波中有它的影子,它是寧靜的,也不喧嚷,儘管已經到了黃昏,荷葉上仍有滾動的水珠,但是荷花從不會哭泣。這也象徵人的一生,也許不會一帆風順,雖然有著憂慮與沉思,但不會因此向命運屈服。

紫:閱讀您的詩作,特別覺得您是個非常喜歡旅行的人,但是旅行常常是寂寞的,可否談談您在旅行中,它給您怎樣的啟發?是有感於大自然的奧秘呢?還是一心嚮往自由飛翔的情懷?

蓉:很早的時候,我很嚮往去旅行,可是年輕時要工作,生活要解決,像我們從大陸來,一切都要靠自己。由於上班時做的不是行政工作,可以慢點做,我做的是國際電信,需要爭取時間,我處理的是打電報連繫的問題,對外無法耽擱,所以也必須會些英文。
在還沒有退休前,我也曾經到過幾個地方旅行,例如:韓國。那時候約30歲左右,有寫散文的琦君、寫小說的謝冰瑩及寫詩的我,我們三個人代表中華民國女作家去訪問。那時中韓很少交流,所以韓國方面很重視這件事情,我們走訪許多大都市及幾個大學演講。
還有就是到菲律賓參加暑期華文文藝營,我擔任詩作的主講人。這些都在我還沒有退休之前的事,在當時很不容易,因為你要演講,也要對方的邀請書,還要外交部批准。
後來退休了,有一次到新加坡開會,第一次遇到大陸作家。當時跟大陸都沒有什麼來往,像艾青、蕭乾、蕭君,他們都是老一輩且很有成就的作家,而我們這邊就邀請詩人洛夫、台大教授吳弘一還有我。那時有大陸作家,我們台灣方面就變得十分重視、嚴禁。有人就問:「有大陸人你們還去呀?」結果外交部說,這個會議還有許多國家的作家在那裡,我們如果沒有出席,就會讓大陸占盡風頭,而我們卻失去了這個舞台。
我和羅門兩個人也曾到愛荷華國際作家工作坊待了三個月,它那裡經常有朗誦有演講,還有大家互相討論,有很多國家的作家都在那裡生活。我們不但去了愛荷華,也去了水流城,後來我又自己轉到亞特蘭大去。亞特蘭大黑人很多,來接我的是一個黑人,到了學校之後,一看滿滿都是黑人同學跟老師,我還是一樣跟他們講詩,這是一個很特別的經驗。
我喜歡旅行,我認為大自然是我們的原鄉,就像我們要回歸家鄉那樣,那是一種心靈的渴望。尤其居住在都市裡,我對大自然總會產生一種鄉愁,所以我很願意接近大自然。旅遊不但可以接近大自然,也可以看到世界各地的風光,而每個國家、每個民族都有它的文化特色,能夠在不同的景點領略人生。
譬如我到埃及去看到金字塔,埃及人其實很窮、很苦、很髒,可是妳看它文化背景那麼深厚。還有印度也是這樣,人口多,也很窮,但是他們卻有古老的文化修養。我喜歡這些有文化特色的地方,在不同的文化中深受感動。我還記得我花了四萬塊錢去歐洲旅行一個月,在當時是很貴的,但是收穫真的很多。
那時我雖然已經退休,但還算年輕,哪裡有旅遊,根本不考慮地丟下一切就跑去。一個人旅行或許比較寂寞,如果跟朋友或團體一起去,一點也不會感到寂寞。因為你在生活當中很刻板、很固定、很煩瑣。例如一個電話來了,收水費啦、電費、電鈴一堆,很囉嗦,你就是無法完全丟開。惟有在旅遊時,你才能丟開你本來的身份,跟一群認識或不認識的人在一起旅行。旅遊能激發你許多凝思,可以寫出很多東西。我不但寫詩,之前還寫了一本《歐遊手記》。
大自然有它的奧秘,在不知不覺當中,你會深受它的影響,沉浸在它的懷抱中。妳看那樹木它們的生長,它有生命、有過程,還有氣候賦與它的種種變化,這些都能豐富你的心靈。

紫:您的詩可以聞到森林的芬多精,可以領略到大海潮濕的鹹味,也可以聽到鳥兒在枝頭啼叫。我感覺到大自然給您的洗禮特別深厚,彷彿您每一次睜開眼睛,每一次呼吸,都能讓大自然與妳的身心完完全地融合在一起。請問這是什麼樣的魔力,讓您有別於其他詩人,領受到更多這方面的禮讚?

蓉:我對大自然的愛,在《眾樹歌唱》裡面有說到,我們跟大自然接近之後,你才能真正體驗它,而不是浮光掠影的走過。
我喜歡樹,每一棵樹的姿態都不一樣,而且它不像花朵那麼容易凋謝,也不像花朵那樣那麼艷美,它筆直聳立,有些甚至上千年,很可愛、很有生命力。而大海有它的澎湃、小河有婉約的情調、小湖很平靜,山水都有它的面貌,那是一種非常喜悅的感受。

紫:那些都是具有生命力的大自然風景。雖然我感受到您詩中的生命力,可是又覺得在這些詩當中讀到些許寂寞,這是為什麼?

蓉:也許是我這個人不喜歡熱鬧與社交,我喜歡享受寧靜。小時候我就這樣了!不像別的孩子喜歡熱鬧。因為母親在我八歲那年就過世,所以在我成長過程中,心理有一點點寂寞。沒有母親的孩子跟一般有母親的孩子不太一樣,有母親的孩子有媽媽呵護長大。快樂時,找媽媽;傷心時,也找媽媽。沒有母親的孩子也許別人對你很好,總是不像母親那樣可以處處包容你、關懷你,一切犧牲奉獻地陪你長大。所以這一種潛在的寂寞深深埋藏在我心裡,以至我的詩讀起來有孤獨的感覺。不過這倒不影響我產生悲觀的想法,但在無形之中就會顯露出來。

紫:在《眾樹歌唱》中,〈香江海色〉占了您十五個篇幅之一,其中最後一首詩寫〈SARS後的香港〉,讓我想起那年我也去了香港,那時香港正處於經濟蕭條的時期,整個香港灰濛濛地很沒有朝氣,您寫七月的酷熱,卻讓人覺得詩的冷冽,請教您那時香港對您的印象是什麼?妳喜歡香港嗎?它曾給您哪些特別的感受?

蓉:到現在為止,那是我最後一次到香港。香港在還沒有回歸大陸以前,由英國人管理。它非常有秩序、有調理,管理得非常好,而且也是個很進步的大都市。香港什麼都有,商業很繁榮,從它身上你可以感受到世界、接近全世界,雖然它跟原野完全不一樣,卻別有一番情調,所以我也喜歡香港。
不過香港人很多,這一點我不太習慣。香港回歸大陸後又碰到SARS,那次去我就感覺非常蕭條,在大百貨公司中,沒有幾個人在買東西,完全沒有香港該有的朝氣。現在不知道怎樣,我並不清楚,但在當時我卻深深體會到整個都市的寂寞,沒有熱鬧的氣氛,也不再喧嘩。

紫:我是恆春人,《眾樹歌唱》中有一首寫〈佳樂水〉的詩歌,您把自己形容成外星人侵入佳樂水海域的生物。這詩句感覺非常突兀,因為印象中佳樂水是非常奔放又自由的地方,可是您又在最後提及生死問題,更顯得有些衝突。請問您為什要形容自己是個外星人呢? 

蓉:這首〈佳樂水〉從思考方面來看,對我來說也是個經典。因為我不常去那個地方,覺得它好像是另外一個世界,那時候可能是天氣不太好的關係,感覺那裡人很少。而那裡的岩石,我想就是佳樂水的居民,它們自己自成一個完整的世界。雖然我們人去了,卻像是個誤闖者闖進了它們的世界,也像外星人闖入我們人的世界同樣道理。它們自然形成一個美,安安靜靜也不多話,而我們卻跑進去打擾它們的安寧,這是寫〈佳樂水〉時的感受。

紫:您是個虔誠的基督徒,請問您如何從宗教的角度看待生死?

蓉:基督徒跟一般宗教信仰有一點不同,一般人盡自己的責任活在這世界上,可是你並不清楚死後會到哪兒去。而我們基督徒認為上帝創造宇宙、創造人類,祂給予人類懲罰,也讓我們死。因為上帝創造亞當、夏娃把他們放在無罪、無憂、無慮的伊甸園,充滿植物花朵等等,後來他們偷嘗禁果,犯了罪被趕出去,就開始受苦。
亞當、夏娃犯了罪,他們等於背叛上帝,所以成為罪人。而我們是他們的後裔,因此也變成了罪人,即使你是好人,也有原罪,就算你是聖人,也會有善惡之心。人沒有百分之百完美的心,也許你比較好,可能做很多善事,但你還是會有過錯。所以我相信耶穌,他是上帝的兒子,到世間來解救我們,為我們受刑釘上十字架,代替我們的罪。你只要相信祂,就會得到救贖。
就基於這點,我對生死看得很開,時刻到了,就到另外一個世界,那些不公義和痛苦都會煙消雲散。所以基督教是大愛,上帝把兒子耶穌奉獻給我們,代替我們受罪,當然最後耶穌又復活回去了,而我們卻因為信仰成為一個無罪的人。
文學家的詩樂園,也是嚮往伊甸園的樂園,像陶淵明寫的〈桃花源記〉就是一個例子。人的內心深處,總有這麼一塊樂園,因為你從那邊而來。

紫:您與羅門伯伯堪稱是詩壇令人稱羡的一對寫作佳偶,請教您平時您們是如何相處?這麼長久以來您們如何相濡以沫共度數十年人生?最大的容忍點在哪裡?最大的寬限點又在哪裡?

蓉:他很快,我很慢。他做什麼事情都很趕,要趕快做,那我就想做什麼事情都不必那麼緊張啊!我想到我們這個年齡了,就應該很悠閑的生活,去感受美。有靈感就寫點東西,能發表當然是最好,不能發表,不能出版也沒有什麼關係,我寫了我自己高興,我把內心的感受和看法寫出來就好。
我不覺得我寫了詩就是一個詩人,我不認為我跟別人有什麼不一樣。你寫詩,他種田,但你寫詩的價值不見得比種田高呀!寫詩可以淨化我們的心靈,人家種田、做工、造房子都有他的價值,所以我不覺得應該跟別人不一樣。

紫:您覺得您跟一般女詩人最大不同的地方在哪裡?

蓉:我覺得她們都有她們的長處,優點及缺點也有,我也不是很常跟她們在一起相聚,所以也不太知道。
但是女詩人不像男詩人,男人跟女人也不一樣。男人很專心去做他的事業,寫詩也認真,總是想要成就些什麼。但女人就不這麼想了,比較溫婉、柔和不太去爭這些,也不強出頭,一定要在人之上。

紫:請問蓉子阿姨您曾經教過書嗎?

蓉:最早沒進國際電信前,做過一年不是正式約聘的小學級任老師,後來還有文學文藝營的排課等等,還有東海的詩歌文藝營,我負責召集師資、排課,也負責詩組的教學。

紫:您今生最大的願望是什麼?最大的快樂在哪裡?最大的遺憾又是什麼?現在您最想做什麼?您對自己有什麼樣的期許?

蓉:年輕的時候就是旅遊,現在腿不好了,有退化性關節炎,所以現在都不太出門了!可是又想到還有很多地方沒去過,還滿遺憾的,不過還是高興曾經去過很多地方。
因為我是基督徒,年輕時忙東忙西,我希望用最後的餘生,為上帝做一點事情。
現在最希望能夠再寫一些跟宗教有關連的史詩方面的東西,這得要多花一點時間,畢竟不是一般詩作可以很隨性的寫它,需要看書,多做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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