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榮坤 / 球的飛行

球的飛行
------記一位台灣小孩的棒球夢

阿嬤始終沒有見過王建民?
仍堅持把微皺鈔票塞進被捏緊的拳頭
為拎著手套的孫子紅猴送行
臉上每一吋折疊的皺紋蒸發了離愁：
累了，買一些涼的喝！

關於三振與四死球的辨識技巧
沒有人為阿嬤解讀，從紅猴口中
阿嬤知道拼贏了，擁有遠征國際的榮耀
誰是王建民，阿嬤始終沒有問起

連名字也沒寫過，阿嬤攤在曬穀場旁的藤椅
被報紙拒絕。球賽總冠軍戰力分析
讓記者繼續捕風捉影，紅猴零失分的
角色扮演被塑造為勝利之神。安打與三振出局的
歡呼與驚叫糾纏，阿嬤無法丈量輸與贏的距離

球賽，被戰火點燃於五十公里外
阿嬤瞳孔中燃燒的是水稻抽穗的隱憂，起身
走了幾趟豬舍，掛念中元普渡的神豬
消瘦了許多，關於王建民
阿嬤始終沒有相遇

歲月翻騰，阿嬤習慣於遺忘
恍惚中，想起紅猴出門時笑容的喜悅
關於棒球旋轉速度與飛行逐漸飛出曬穀場
直到電視被轉開的瞬間，雪白的球
從螢幕跳進眼眸，阿嬤開始學習自人群中
搜尋紅猴瘦小的背影

疲憊，沿著投手坵攀爬上紅猴的眉梢
滑落臉頰的汗水讓阿嬤胸口如針刺痛
播報員高分貝嘶喊：九局下二比二平手
二人出局，二好球三壞球……..
阿嬤蹲在電視機前，球從紅猴手中旋轉飛出
沿捕手架設陷阱的方位竄逃……觸及球棒的聲響
如清脆雷聲，彈向高空飛出球場築起的全壘打牆

阿嬤終於見到球的旋轉炫風，也聽到
來自投手坵的哭泣。電視機前
蹲著的是阿嬤不知所措的皺紋
搓揉雙眼站直腰笑了笑：憨孫子
好加在！球飛得那麼高那麼遠又沒打到你

阿嬤依然沒有見到王建民
一整年夏天

註：王建民為台灣赴美國大聯盟洋基隊發展的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