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日, 9月 30, 2007

羅門作品大賞

●第九日的底流

不安似海的悲多芬伴第九交響樂長眠地下,我在地上張
目活著,除了這種顫慄性的美,還有什麼能到永恆那裡去。


序曲


當托斯卡尼尼的指揮棒

            砍去紊亂

你是馳車 我是路

我是路 你是被路追住不放的遠方


樂聖 我的老管家

你不在時 廳燈入夜仍暗著

          爐火熄滅 院門深鎖

          世界背光而睡


你步返 踩動唱盤裡不死的年輪

我便跟隨你成為迴旋的春日

        在那一林一林的泉聲中


於你連年織紡著旋律的小閣樓裡

        一切都有了美好的穿著

日子笑如拉卡

我便在你聲音的感光片上

成為那種可見的回響





鑽石針劃出螺旋塔

所有的建築物都自目中離去

螺旋塔升成天空的支柱

高遠以無限的藍引領

渾圓與單純忙於美的造型

透過琉璃窗 景色流來如酒

醉入那深沉 我便睡成底流

在那無邊地靜進去的顫動裡

只有這種嘶喊是不發聲的

而在你音色輝映的塔國裡

純淨的時間仍被鐘錶的雙手捏住

萬物回歸自己的本位 仍以可愛的容貌相視

我的心境美如典雅的織品 置入你的透明

啞不作聲地似雪景閃動在冬日的流光裡





日子以三月的晴空呼喚

陽光穿過格子窗響起和音

凝目定位入明朗的遠景

寧靜是一種聽得見的回音

整座藍天坐在教堂的尖頂上

凡是眼睛都步入那仰視

方向似孩子們的神色於驚異中集會

身體涌進禮拜日去換上一件淨衣

為了以後六天再會弄髒它

而在你第九號莊穆的圓廳內

一切結構似光的模式 鐘的模式

    我的安息日是軟軟的海棉墊 繡滿月桂花

    將不快的煩躁似血釘取出

    痛苦便在你纏繞的繃帶下靜息





眼睛被被蒼茫射傷

日子仍回轉成鐘的圓臉

林園仍用枝葉描繪著季節

在暗冬 聖誕紅是舉向天國的火把

人們在一張小卡片上將好的神話保存

那輛遭雪夜追擊的獵車

終於碰碎鎮上的燈光 遇見安息日

窗門似聖經的封面開著

在你形如教堂的第九號屋裡

爐火通燃 內容已烤得很暖

沒有事物再去抄襲河流的急躁

掛在壁上的鐵環獵槍與拐杖

都齊以協和的神色參加合唱

都一同走進那深深的注視





常驚遇於走廊的拐角

似燈的風貌向夜 你鎮定我的視度

兩輛車急急相錯而過

兩條路便死在一個交點上

當冬日的陽光探視著滿園落葉

我亦被日曆牌上一個死了很久的日期審視

在昨天與明日的兩扇門向兩邊拉開之際

空闊裡,沒有手臂不急於種種觸及

"現在"仍以它插花似的姿容去更換人們的激賞

而不斷的失落也加高了死亡之屋

以甬道的幽靜去接露台挨近鬧廳

以新娘盈目的滿足傾倒在教堂的紅氈上

你的聲音在第九日是聖瑪麗亞的眼睛

調度人們靠入的步式





穿過歷史的古堡與玄學的天橋

人是一隻迷失於荒林中的瘦鳥

沒有綠色來確認那是一棵樹

困於迷離的鏡房 終日受光與暗的絞刑

身體急轉 像浪聲在旋風中

片刻正對 便如在太陽反射的急潮上碑立

於靜與動的兩葉封殼之間

人是被釘在時間之書裡的死蝴蝶

禁黑暗的激流與整冬的蒼白於體內

使鏡房成為光的墳地 色的死牢

此刻 你必須逃離那些交錯的投影

去賣掉整個工作的上午與下午

然後把頭埋在餐盤裡去認出你的神

而在那一剎間的回響裡 另一隻手已觸及永恆的前額





如此盯望 鏡前的死亡貌似默想的田園

黑暗的方屋裡 終日被看不見的光看守

簾幕垂下 睫毛垂下

無際無涯 竟是一可觸及的溫婉之體

那種神秘常似光線首次穿過盲睛

遠景以建築的靜姿而立 以初遇的眼波流注

以不斷的迷住去使一顆心陷入永久的追隨

沒有事物會發生悸動 當潮水流過風季

當焚後的廢墟上 慰藉自合掌間似鳥飛起

當航程進入第九日 吵鬧的故事退出海的背景

世界便沉靜如你的凝目

遠遠地連接住天國的走廊

在石階上 仰望走向莊穆

在紅氈上 腳步探向穩定





吊燈俯視靜聽 回音無聲

喜動似游步無意踢醒古跡裡的飛雀

那些影射常透過鏡面方被驚視

在湖裡撈塔姿 在光中捕日影

滑過藍色的音波 那條河背離水聲而去

收割季前後 希望與果物同是一支火柴燃熄的過程

許多焦慮的頭低垂在時間的斷柱上

一種刀尖也達不到的劇痛常起自不見血的損傷

當日子流失如孩子們眼中的斷箏

  一個病患者的雙手分別去抓住藥物與棺木

  一個囚犯目送另一個囚犯釋放出去

那些默喊 便厚重如整個童年的憶念

  被一個陷入漩渦中的手勢托住

而"最後"它總是序幕般徐徐落下





當綠色自樹頂跌碎 春天是一輛失速的滑車

在靜止的淵底 只有落葉是聲音

在眉端髮際 季節帶著驚慌的臉逃亡

禁一個狩獵季在冬霧打濕的窗內

讓一種走動在鋸齒間探出血的屬性

讓一條河看到自己流不出去的樣子

歲月深處腸胃仍走成那條路

走成那從未更變過的方向

探首車外 流失的距離似紡線捲入遠景

汽笛就這樣棄一條飄巾在站上

讓回頭人在燈下窺見日子華麗的剪裁與縫合

沒有誰不是雲 在雲底追隨飄姿 追隨靜止

爬塔人已逐漸感到頂點倒置的冷意

下樓之後 那扇門便等著你出去





我的島 終日被無聲的浪浮雕

以沒有語文的原始的深情與山的默想

在明媚的無風季 航程睡在卷髮似的摺帆裡

我的遙望是遠海里的海 天外的天

一放目 被看過的都不回首

驅萬里車在無路的路上 輪轍埋於雪

雙手被蒼茫攔回胸前如教堂的門合上

我的島便靜渡安息日 閑如收割季過後的莊園

在那面鏡中 再看不見一城喧鬧 一市燈影

星月都已跑累 誰的腳能是那輪日

天地線是永久永久的啞盲了

當晚霞的流光 流不回午前的東方

我的眼睛便昏暗在最後的橫木上

聽車音走近 車音去遠 車音去遠

1960


羅門親自朗讀-- 觀海

1 Comments:

At 10:25 下午, Anonymous 匿名 said...

詩的歲月
詩人羅門與蓉子
燈屋下的詩意情

文■小春

民國四十四年四月十四日星期四下午四點,羅門與蓉子在長安東路古老的禮拜堂裡舉行了婚禮,而響譽海內外的「燈屋」,也在此時,開始構築。時光的流逝,無情飛奔。羅門與蓉子婚姻的結合已近50年了!而他們用生命、用詩意所創造出來的燈屋是他們倆生命共同體的完整呈現,為之感動讚嘆。

三叩燈屋大門,迎面而來的是燈屋女主人蓉子,她依然是清麗恬靜的宛如一面湖水般動人,而男主人羅門,還是如澎湃洶湧的大海向我推進,擁坐燈海之底,彷彿捲入螺旋的夢幻之中。我試著在羅門述說每盞燈的創作背後故事中醒來,而背景音樂正是貝多芬的「英雄」交響曲。當下的觸動是更能感受到一位創作者,是用盡了生命來譜出生命的光流,那種疲憊與孤寂。

羅門說「蓉子是湖,我是大海。」蓉子的詩,如一朵青蓮充滿著一種寧靜、柔情與悒鬱。而羅門的詩則如交響樂曲理直氣壯、大海般澎湃洶湧。湖與大海的組曲,延綿了近50年。在一同走過教堂紅毯的那一端,一起走過詩的漫長歲月,羅門寫了一首「詩的歲月」給蓉子,述說他今生的情懷感人至深……。

要是青鳥不來
春日照耀的林野
如何飛入明麗的四月

踩一路的繽紛與燦爛
要不是六月在燃燒中
已焚化成那只火鳳凰
夏日怎會一張翅
便紅遍了兩山的楓樹
把輝煌全美給秋日

那只天鵝在入暮的靜野上
留下最後的一朵潔白
去點亮溫馨的冬日
隨便抓一把雪
一把銀髮
一把相視的目光
都是流回四月的河水
都是寄回四月的詩

──〈詩的歲月--給蓉子〉羅門

羅門研究檔案
http://www.geocities.com/fengantsai/lomen.htm
http://www4.cca.gov.tw/poem/classic/羅門/



What's More…
詩人小檔案:
羅門,1928年生,和余光中、洛夫、周夢蝶、鄭愁予及其夫人蓉子等均為五0年代現代詩運動中的健將,也是藍星詩社的重要成員,風格以凸顯工業時代下的恐慌虛無與超現實主義的手法著稱,重要作品收錄於1984年洪範版的《羅門詩選》,詩齡逾四十年的他近年仍執筆不墜,並陸續獲得海內外許多詩獎的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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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門 / 傘

他靠著公寓的窗口
看雨中的傘
  走成一個個
  孤獨的世界
想起一大群人
每天從人潮滾滾的
    公車與地下道
  裹住自己躲回家
        把門關上

忽然間
公寓裡所有的住屋

    全都往雨裡跑
        直喊自己
          也是傘

他愕然站住
把自己緊緊握成傘把
    而只有天空是傘
        雨在傘裡落
          傘外無雨
羅門詩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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隱形的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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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人類都在找那張椅子,它一直吊在空中
      周圍堆滿了被擊瞎的眼睛與停了的破鐘

落葉是被風坐去的那張椅子
流水是被荒野坐去的那張椅子
鳥與雲是放在天空裡
    很遠的那張椅子
十字架與銅像是放在天空裡
          更遠的那張椅子
較近的那張椅子
    是你的影子
      他的影子
      我的影子
      大家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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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之一

那乳房
在天空透明的胸罩裡裸著
它幽美的線條與體形
一直被海浪高談闊論
它靜靜的
從不說什麼

風雲鳥
畫過它
但筆觸太輕飄都沒有留下來
倒是它簡單的一筆
把風的飄逸
雲的悠游
鳥的飛翔
全畫在那裡

■羅門研究檔案
http://www.geocities.com/fengantsai/lomen.htm
http://www.hainu.edu.cn/mslt/asp_hainu_show.asp?id=9994
http://www4.cca.gov.tw/poem/classic/羅門/
http://hainannet.com/DataStore/Hainan-PoemWorld.htm
http://www.fgu.edu.tw/~literary/poetry/theoryofpoem9.htm


蓉子詩選


蓉子(1928- ),本名王蓉芷,1955年與詩人羅門結婚,並參加“藍星”詩社,主持後期《藍星詩頁》及《藍星一九六四》的編輯工作。出版詩集有: 《青鳥集》 (1963年)、《七月的南方》 (1961年)、 《蓉子詩抄》 (1965年)、 《童話城》 (兒童詩,1967年)、 《維納麗莎組曲》 (1969年)、《橫笛與豎琴的晌午》(1974年)、 《天堂鳥》 (1977年)、 《蓉子自選集》(1978年)、 《雪是我的童年》 (1979年)等。

傘 生命 一朵青蓮 晨的戀歌 夏,在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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蓉子的 傘


鳥翅初撲
幅幅相連,已蝙蝠弧型的雙翼
組成一個無懈可擊的圓

一把綠色小傘是一頂荷蓋
紅色嘲暾 黑色晚雲
各種顏色的傘是帶花的樹
而且能夠行走……

一柄頂天
頂著艷陽 頂著雨
頂著單純兒歌的透明音符
自在自適的小小世界

一傘在手,開合自如
合則為竿為杖,開則為花為亭
亭中藏著一個寧靜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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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


生命如手搖紡車的輪子
不停地旋轉於日子底輪軸
有朝這輪子不再旋轉
人們將丈量你織就的布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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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朵青蓮


有一種低低的回響也成過往 仰瞻
只有沉寒的星光 照亮天邊
有一朵青蓮 在水之田
在星月之下獨自思吟。

可觀賞的是本體
可傳誦的是芬美 一朵青蓮
有一種月色的朦朧 有一種星沉荷池的古典
越過這兒那兒的潮濕和泥濘而如此馨美。

幽思遼闊 面紗面紗
陌生而不能相望
影中有形 水中有影
一朵靜觀天宇而不事喧嚷的蓮。

紫色向晚 向夕陽的天窗

儘管荷蓋上承滿水珠 但你從不哭泣
仍舊有蓊郁的青翠 仍舊有妍婉的紅焰
從澹澹的寒波擎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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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的戀歌


不知道夜駕何事收斂起它的歌聲,
晨星何時退隱——
你輕捷的腳步為何不系帶銅鈴?
好將我早早從沉睡中喚醒!

讓朝風吹去我濃濃的睡意,
用我生命的玉杯,
祝飲盡早晨的甜美。

早晨的空間是寬闊而無阻滯的,
緊隨著它歡欣與驕傲的步屜,
我要輓起蔑筐,
將大地的彩虹收集!

啊!你輕捷的腳步為何不系帶銅鈴,
直等我自己從沉睡中醒來,
晨光已掃盡山嶺。

猛記起你有千百種美麗,
想仔細看一看你的容額,
——日已近午
何處再追尋你的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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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在雨中


縱我心中有雨滴 夏卻茂密 在雨中
每一次雨後更清冷 枝條潤澤而青翠
夏就如此地伸茁枝葉 鋪展藤蔓 垂下濃蔭
等待著花季來臨 縱我心中有雨淌

如此茂密的夏的翠技
一天天迅快地伸長 我多麼渴望晴朗
但每一次雨打紗窗 我心發出予知的回響
就感知青青的繁茂又添加

心形的葉子闊如手掌
須藤繾綣 百花垂庇 在我南窗
啊,他們說:夏真該有光耀的晴朗
我也曾如此渴望

但我常有雨滴 在子夜 在心中
那被踩響了的寂寞
系一種純淨的雨的音響——
哦、我的夏在雨中 豐美而凄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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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石島製作

總計訪問13138234|今日訪問8793◆


 「山」之二

只有讓眼睛走到凝視裡去
  才能走進你黛綠色的吟哦
                低處是水
                高處是樹

雲與海遠去
你獨自留下
留滿頭的天空
  滿腳的荒野
讓千年風雨纏住那棵古松
盤那張鷹翅入萬里的蒼茫
你的那朵高昂 一落入水平線
              便是一個遠方
而那串溫婉與連綿 一睡進去
                  便是一個夜深過一個夜

夜是你的門
    你的窗
    你的燈屋
    你的睡目 你摒棄一切看見過後的看見
太陽已睡成岩層
河流已睡成根脈
鳥聲已睡成金屬

天空與原野已睡成大理石的斑斕
誰能醒你 除了眼睛在凝視中永不回來
除了那縷煙已被眼睛拉斷成繩子

而去與不去 你都是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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