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寧貴 /快被遺忘的客家庄
像往年一樣,我從擁擠的國道高速公路一路突圍返鄉。雖然困惑潮水般的遊子,受盡千辛萬苦只為了和親人吃一頓年夜飯,認為有些不合時宜。然而我依然無法免俗如返回舊地的鮭魚,受一股沛然莫禦的力量驅使著不斷往故鄉接近。
其實回到故鄉以後又如何,雖然不像我居住的淡水,被認為台灣最冷的地方,但是寒冷的幽靈,依然徘徊在故鄉的上空,隨著冷冷的小雨,滴落在小村莊人們的心頭。
阿母彷彿向我說話,又像自言自語:「仰無半息過年介味緒。」其實這個小村莊失去年味已經許多年了,即使異鄉遊子紛紛返鄉過年,也無法炒熱這裡的氣氛。原因之一是祖厝不敷使用,不少後代子孫到自己耕種的農田建屋居住,人口流散,任憑年老失修的祖厝破朽,變成令人看了又心酸又無奈的景象。
原本就冷清的春節,加上天氣陰霾寒冷異於往昔,今年的春節更冷清得讓人手足無措了。
我茫然的望著祠堂前偌大的院子,院子裡空蕩蕩,連半個人影也沒有,滿地的炮竹碎片,偶爾在寒風中懶懶的翻個身。此刻我突然看見自己年幼的身影,從院子的角落手舞足蹈奔跑出來,我的耳朵響起熱烈的炮竹聲,混和著喧天的鑼鼓,舞獅的來了!舞獅的來了!全村的人扶老攜幼,將整個院子擠得歡樂洋溢----
「汝佇看麼該?」阿母的問話把我拉回現實,「聽毋到紙炮聲,連弄獅介也無半隊來,」阿母有些感嘆地說。我依然看見我的身影在大院子的每個角落或蹲或站或跑,時空凝固,記憶甦,我墮入懷念的大河,漂流起伏,急著要漂向無邊無際的往事裡。
還好那天早晨終於太陽出來了,躲在屋裡避寒的老伯婆,在一群小孫子的陪伴下走出屋外,搬張大藤椅坐在上面,舒舒服服的曬著太陽,孫兒們圍著大藤椅奔跑嬉戲,悅耳的歡笑聲伴著跑步聲,瞬間趕走了冷清的春節,老伯婆露出燦爛又滿足的笑容,眼光如翩飛的蝴蝶,喜孜孜的追逐著孫兒們的身影打轉。過一會家家戶戶老嫩大細,也都走出來,陽光灑在他們身上,他們身上好像反射出萬道奪目的光彩,我看見阿母的眼睛也開始發亮,她用微燙的口氣說:「有日頭真燒暖!」我想她濕冷的心情開始溫暖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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