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我最初步入詩壇,是民國四十三年,也是認識女
詩人蓉子的那一年,算來已逝四十年。我的第一首
詩「加力布露斯」,便是43年在現代詩社創辦人紀弦先生主
編的「現代詩」刊上發表,當時紀弦先生並特別以紅字排
在封頁裡。後來我與蓉子在44年結婚,婚宴前,有詩朗誦,
紀弦先生還親自朗誦我的這首詩,給婚禮帶來了不少歡
情。這些往事,因同我最初步入詩壇印象較深,便也首先
在記憶中自然的浮現出來。
說到感想,現代詩社不但是台灣現代詩壇成立最早的
一個詩社,而且現代詩社創辦人紀弦先生,提出「現代派」
具開創性的創作觀念與主張,雖引起某些爭議,但畢竟對
當時現代詩的推展,有可見的影響與貢獻,是大家所共識
的。
至於我個人雖也曾在「知性」與「感性」這個問題上,
覺得紀弦先生強調「知性」,有過於排斥「抒情」的傾向,
表示意見,一是因紀弦先生本人浪漫情緒相當濃厚,他不
少詩,在當時也相當抒情;一是因詩不可能完全沒有「抒
情」。所以當時便很直率的同紀弦先生,在「知性」與「感
性」的問題上,有過一些論辯。但如今回想起來,對我而
言,那只是一個帶有年輕浪漫味與雄辯性的故事。其實,
紀弦先生特別強調「知性」排斥「抒情」,在當時雖很少有
人能接受,因當時詩仍相當的「抒情」;但現在看來,我可
理解他之所以排斥的用意,應是在抑制30年代缺乏詩思近
乎濫情的「抒情」詩(只是話說得過火),希求詩進入「知
性」的思考層次,提高詩的耐思度與意涵;使現代詩自然
因應進入他所主張的「自波特萊爾以降」的各種詩派的創
作觀念與藝術的表現技巧中去運作,拓展與刷新詩的內在
景觀與形態。
事實上,當時自覺性高的詩人,都可說是在「現代派」
按開的「知性」的按紐後,向前衝,追索各種繁複、新穎、
特殊與強勢的意象,並勢必緣用象徵與超現實等表現技
巧,以便進入具有內在思考力與暗示性的強勢的詩境;即
使詩中仍含有「抒情」的感性,但都勢必經「知性」的壓
縮與無形的監控,獲得較佳的質感,以加強詩感、詩思與
詩質。可見在這方面,「現代派」在當時確實凸現了現代詩
創作上一項相當顯要的功能與效益。
或許後來由於現代詩人過於強調新穎與特別往自我深
層探索特殊性,難免呈現出一些晦澀、艱深甚至失控的現
象,引起不少讀者乃至學者的非議,紀弦先生便近乎戲劇
化的宣佈解散「現代派」,「現代派」雖解散,倡導過程
中,雖也出見過一些盲點以及受到某些非議與批評,但「現
代派」的「現代」兩字的精神及其具歷史性的影響力仍在,
那是不可置疑的。誠如當現代詩人從田園型的生活環境,
急速轉型到都市物質文明高度發展的新的生活環境,更親
身體認到「現代」兩字在詩與藝術創作中的實質意義──它
是緣自存在與變化中新的生存空間、新的觀物態度、新的
思考角度、新的美感經驗以及新的價值觀與心境,便也的
確繼續被具有前衛性、原創力與知性思考的詩人群,向前
拓展出後來更具規模而且壯闊與可觀的現代詩創作世界。
由此也同時可見「現代派」的精神因素,已潛入台灣現代
詩整個發展過程中成為「有機性」的歷史回顧。
最後除對現代詩社成立四十年,表示祝賀之意,同時
希望現代詩社繼續發揮對現代詩壇的影響力與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