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 1月 31, 2015

托爾斯泰《懺悔錄》

一八七九年,托爾斯泰五十一歲,發表了他有名的《懺悔錄》
  「……我由於虛榮、貪心、與驕傲,開始寫作。」

  「……我常常故意漠不關心,甚至玩世不恭,來代替我的生命向善的努力,而我竟在這方面成功,又受到了讚美……」

  「……我在二十七歲那年回到彼得堡,認識很多作家,他們也把我當作家,讚揚我……」

  「……那些作家對於人生的看法是:人生是向上進展的,在這進展中,思想學術佔重要的地位,而在思想學術中,藝術家、詩人是最重要的,他們的責任是教導人民……」

  「……如果有人問我:你知道什麼?你教導人民什麼?我卻回答:這不必知道,藝術家和詩人是在不知不覺中教導人民。我既然被認為是一個可佩的藝術家,自然也採取了這種立場……」

  「……我,一個藝術家,自己毫無所知,卻在寫作,並以此教導人民,我由此得到錢財,有好的飲食、居住,女人和社交……」

  「……後來,我開始懷疑這些作家的信條,開始注意觀察這些『教導人民的人』自己的行為,結果,使我相信:他們大多是沒有道德的,性格卑鄙的,比我以前放蕩的軍中生活中的人還要卑鄙,但他們自信又自大……」

  「……我和他們來往,學了惡習,非常驕傲,狂妄、自大,我的使命是教導人民,卻不知道要教導他們什麼?……」

  「……那時,我們只顧發言、辱罵、寫作、出版──用來教導別人,卻沒有注意自己一無所知。對於最簡單的人生問題,什麼是善?什麼是惡?我們也無法回答。但是我們爭相發言:不聽別人的,有時互相捧場,有時互相仇視,好像在瘋人院中……」

  「……成千上萬的工人,日夜不停地排印字數浩繁驚人的著作,傳佈到全國,但是,我們還是覺得時間不夠快,埋怨別人沒有給我們充分的注意……」

星期二, 1月 27, 2015

思想起

●如是我聞
一個作家
沒有一顆博大的心靈
和日益堅實的信仰體系
必然一步步走向枯竭

@思想起
大亨億來億去
小民節衣縮食
途中遇老人
步履艱難蹣跚
推動拾荒物品
令人不禁鼻酸
而今查弊
大亨們強悍哄聲依法辦理
殊不知是在玩法
這是最詭譎的
先射箭再畫靶
人間不平
人心忐忑

@
西蒙·波娃 的
這說法頗有趣~
男子間的友誼,
是建立在個人的
觀點和興趣上,
女子間的交往,
則是由於
她們處於共同命運。

@如是我聞
鳥是不喜歡籠子的
哪怕是金絲籠

星期五, 1月 23, 2015

秋水緣

秋水緣  / 陳寧貴
●不是告,別  

2013年7月6日週末午後
一群愛詩人,從四面八方以
騰雲的情緒,駕霧的心事
趕赴紀州庵文學森林,騷動一場世紀
大詩宴

甜蜜想起弱冠,閃亮若劍甫
出鞘的新銳年歲,與剛出刊不久
清秀佳人的秋水相逢,那時妳隱
身書城一角,與我為賦新詩強說愁的
目光,交匯出不可說的情緣

如今花甲初老,念天地
之悠悠的年歲,卻要
悵然與妳悄然告別,莫名疼痛
驚醒心中,剎那
寂寞空庭春欲晚的
憂傷,鴻雁幾時到,江湖
秋水多,杜甫如是

也許,告別不是告別,是更多
重逢。溫暖敘述的抒情
秋水,仍在台灣詩壇的江湖,波光

瀲灩

星期四, 1月 22, 2015

詩人文曉村

●詩想起
--詩人文曉村  / 陳寧貴

最後一次看見詩人文曉村,是在羅斯福路文藝協會舉辦的旅美詩人彭邦楨追思會上,我們在洗手間相遇,我向他問好,他用手指指我的頭,我知道他的意思:「怎麼朝如青絲暮成雪了呢?」我在他心目中,不過是個年輕小夥子,然而韶光易逝歲月如流, 多年不見後,竟然是,歲月風雨聲,髮落知多少!

您用詩栽培的
葡萄也會憤怒
您說,做人要平實
寫詩更要平實
把文字壓縮得支離破碎
將意象扭曲得歪頭斜眼
還能看嗎?

您說我的大鵬之歌那首詩
筆法極端誇張
「我從海面輕輕飛過
看見雄心萬丈的大海
正在為我鼓掌」
卻又話鋒一轉
李白的白髮三千丈離愁似個長
那又怎麼說

走過台灣詩壇,風雲
詭譎的林立山頭
五十二年後,葡萄園裡
早已枝繁葉茂
您看您看,新詩
破曉,柳暗花明又一村!

詩想起阿嘉兄

●浮生 / 陳寧貴
---詩想起阿嘉兄

記得否,那年
松山機場還睡眼惺忪
而宋楚瑜部長已
清醒許久,他握手寒暄微笑
我們的心情已開始上路,金門!

記得否,那年
從北台灣迤邐到南台灣
墾丁熱烈召喚,要
我們去看海,也給海
看!

記得否,那年
帶著比風還薄
還輕的意象,我們
化作法鼓山涼涼的
水聲

記得否,那年
我們在山林間尋尋覓覓,千迴
百轉孵出的詩想,乍一抬頭
看見蘭陽的第一所大學,已普照
佛光


雖然說,浮沉千古事,誰與問東流,然而,卻有不少人間事浮浮沉沉,但不易在記憶中流走的。年輕時到國防醫學院任人事官,初識行政科科長孫煒,他當時亦擔任國軍散文隊隊長﹝當時小說隊隊長胡秀,詩歌隊隊長羊令野﹞。我加入散文隊後,又認識許多隊友,林錫嘉便是其中之一,由於後來他接任散文隊隊長,在他熱心推動下我們參訪了許多地方,事件的本身雖是浮光掠影,然其內涵卻沸騰著難以言喻的深厚情緣。那年﹝1984﹞,到金門參訪,大家還年輕,畫面右起—林錫嘉、林煥彰、林央敏、陳寧貴、黃樹根。

星期六, 1月 17, 2015

演過國王再演跑龍套

@思想起
佛家解讀成功
乃源於因緣成熟
人間聰明能幹者眾多
有些飛黄騰達
有些平常度日
若以角色扮演學習觀
兩者並無不同
我們不過是
戲團裡的演員
演過國王再演跑龍套
思之釋然矣

@奥修
我們必須將
動物的特性去掉
而創造出一個空間
使得那些寶藏
能夠進入意識
同時能夠分享
因為那些寶藏的
品質之一就是:
你越是分享它,
你就越擁有它。

基本上,因為在
我們深處的根部
我們是一體的
所以才有愛的可能性
如果我們不是一體的
那麼就不可能有愛

@思想起
千色萬彩
來自紅黄藍三原色
千情萬緒
來自大腦近百种生化物质
有次因某事焦慮多曰
後因某事的争執大怒
突然我發現焦慮不見了
那件令我焦慮的事件
竟然变得無足輕重
驚異中頓悟
人是大腦生化物質的玩物
情緒千变萬化
非常虛幻不實.
山窮水盡疑無路
柳暗花明又一村

星期三, 1月 14, 2015

時間个水

客語詩
時間个水 / 陳寧貴

後生時節个歲月
係du﹝從﹞天頂
來个大水沖
沖入我心肝肚
在目珠盡裡背
金鬧鬧水花飛濺  

年老時節个歲月
係關毋hen﹝緊﹞个水龍頭
時間个水滲漏
一點點一息息
將逐暗晡發个夢涿濕

●華語譯註

年輕的歲月
天上來的瀑布
傾入胸懷
眼眸深處
燦亮水花飛濺

年老的歲月
關不緊的水龍頭
時間之水滲漏
一點點一滴滴

將每個夜晚的夢打濕

貓有多重或者貓有多輕?

● 貓有多重或者貓有多輕?  / 陳寧貴
  ---莫渝精彩的貓咪衍繹

凌晨兩點,我已靈魂出竅,正漫步在莫渝新詩集《陽光與暗影》的迷離光影交錯中。才一翻閱到給貓咪的十二行詩之際,突然巷口傳來陣陣貓咪的嗚叫聲,夾著入冬的寒意破空而至。心頭一慄,但闻貓咪的嗚叫如嬰兒夜半驚醒哭'泣声,聲聲斷腸,又仿如失意的流浪漢放聲悲嗚控訴,聲聲淒厲,似乎要以絕情刷痛人的耳膜。去去去!終於有人難忍貓咪嗚叫聲的施暴,出面对牠邪惡的表演發生嘘聲;並且迅速展開報復,去去去!接著聽見木棍重擊地面的恫嚇聲。貓嗚立即被切断,並傳出牠的竄逃聲,牠急忙搖身一變成為黑夜,誰也休想再追擊牠。這時人和貓同時發出冷笑,自以為獲得勝利。其實牠轉移了陣地继续發出嗚叫聲,並且趁人不注意時,潛入人的夢境中,衍繹乍寒還暖的人生,若牠會說話,會說詩人可以衍繹貓,貓也可以衍繹人啊。此刻,突然詩集裡的黑貓一躍而出,蹲踞在書桌上,用著詭譎炯炯目光與我对視著------我耳邊彷彿傳來莫渝如是說:《深夜,貓的情慾筆記》深夜,仍有斷續吵雜的都會巷弄/貓未眠,耐不住體內的焚燙/還想披星戴月//披星戴月,清冷的夜涼/最適宜無設防的談心/卸下白日的粧//卸下粧/面對空曠,嗚鳴數聲/貓覓得裸睡之席//裸睡的貓/夢見收割後廣大的番麥園/足以任意翻滾喊叫的席夢思。

莫渝《給貓咪的十二行詩》共十三首,2013年之力作,國內寫貓最完整之詩,曾在鹽分地帶文學49期一口氣刊出十首,內容驚悚歧義、神秘暗喻,兼而有之,詭異幅射出瑰麗詩想,引起各方注目動容。

莫渝從愛倫坡(Edgar Allan Poe)的黑貓(The Black Cat)起始衍繹,愛倫坡是個傑出詩人兼驚悚推裡小說大師,《黑貓》是一部由愛倫坡於1843年所著的短篇小說,敘述--「主角自小溫良,喜愛小動物,成年後成家立室與太太共同飼養了一批小動物,尢其寵愛一隻名為布魯圖的黑貓。不過後來主角經常酗酒,變得脾氣暴燥,多次傷害布魯圖,最後更弔死布魯圖。有一次主角良心發現,在酒館又收留了一隻黑貓,不過主角很快就故態復萌,再次傷害黑貓。一日,主角與妻子爭執,在地窖中殺死了妻子,並用磗牆埋了妻子的屍體。其他警察到來調查,在牆中聽到貓叫聲,最終揭發命案。」莫渝如此精采衍繹----「不論把我怎麼處理/或寵或棄 甚至無情毒手/我的魂魄都要跟著你/跟著,講明一點就是糾纏/就是愛  黑,是我的本質/女巫賜予的/同時逼你現身/擔綱這齣戀情劇的要角/扮演好人兼職殺手的故事/  愛我,請一刀斃命/好讓靈魂宅急便地提早黏住你」--問情是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許,糾糾纏纏的魂魄,從前世生糾纏到今生,從今生糾纏到來世,輪迴著痴愚驚悚的宿命。

接著莫渝精彩的衍繹波特萊爾(1821-1867)的《貓》,波特萊爾是著名的國際文壇怪傑,被譽為法國偉大詩人,象徵派詩歌之先驅,現代派之奠基者,散文詩的鼻祖。代表作包括詩集《惡之花》(Les fleurs du mal)及散文詩集《巴黎的憂鬱》(Le Spleen de Paris)。他在《赤裸的心》一文中,就寫道--我從童年時起,就已經有孤獨的感情。不論在家庭裡,或者身處友伴之間,我深深覺得永遠孤獨,乃是我的命運。有人形容他的作品,充滿了憂鬱症似的喃喃自語,厭倦、失意、憂慮,是一種「纏住浪漫派詩人的妖怪」。讀波特萊爾的〈貓〉之後,再讀莫渝的《貓》,莫渝是依循波特萊爾的〈貓〉的情境再衍繹一遍,波特萊爾一開頭寫道:「到我熱戀的心上來吧,我美麗的貓;,收起妳的利爪,讓我深深潛入妳那,金銀、瑪瑙揉合而成的美麗眼睛。」莫渝則如此寫道:「跳上來,心愛的貓咪/停在我疼惜的左臂彎,牢牢捧住/讓我用右手輕撫你安靜的頭,以及/有灰白雜黑絨毛的滑順弓曲背部」。最後波特萊爾筆力一收:「從頭到腳,一種危險的芬芳,一種沁人心脾的微妙幽香,在她深褐色的迷人身軀周圍蕩漾。」莫渝則是:「從頭到腳,一種危險的芬芳,一種沁人心脾的微妙幽香,在她深褐色的迷人身軀周圍蕩漾。」兩位傑出詩人,在異樣的時空中交會,為貓譜出千姿百態,令人嘆為觀止。波特萊爾書寫的獨特性,源於自述:「我將獨自把奇異的劍術鍛鍊,四處尋覓聲韻之偶然;仿若行走於石子路上,在字裡行間踉踉蹌蹌,有時,迎面撞上長久渴望之詩句。」莫渝對國內詩人卻有如此的提醒:「詩人磨劍,越磨劍越薄,是透明單光紙糊成的紙刀;詩人揮劍,瞄不準對方,卻刻意劃傷自己,凌空的氣勢伸向虛無。」

緊接著莫渝精彩的衍繹埃梅 (Marcel Aymé,1902 ~ 1967) 的〈貓爪〉,埃梅是法國著名小說家、劇作家、兒童文學作家。他的小說〈穿牆人〉曾被拍成電影,因此為大眾熟知。他也被被譽為繼莫泊桑之後的「短篇小說之王」。由於埃梅書寫手法虛實相生,在1970、80年代,拉丁美洲幾位文學大師紛紛受到全球注目,魔幻寫實主義的技法甚囂塵上,一時蔚為奇觀。如果閱讀埃梅的文學,也能找到相似的血緣。〈貓爪〉(La patte du chat)為埃梅著作《貓咪故事集》17篇裡首篇,是最受歡迎的童話生活故事,取材「貓爪過耳,天要下雨」﹝Le chat qui passr sa patte par-dessus son)的民俗傳說。埃梅〈貓爪〉故事大意是:「貓,坐在庭院中的椅凳上,神態嚴肅卻自若,大夥圍成圓圈,眼神專注,毫無聲響。受寵般的祭師,緩緩將利爪伸往耳後,隨即連續快速五十餘回。翌日早晨,下了一場大雨,解決二十五天來的乾旱。人畜清爽無比,花園裡田園中草地上,萬物欣欣向榮。」莫渝將埃梅的小說,以詩的形式再度創作。--五爪之銳  銳不可當/招風  風來/喚雨  雨來//爪  延伸通向五湖/汲納復施放/為大地舒解長期的乾旱。---衍繹出深沉意涵。

莫渝的貓,虛實相生,如環之無端,變化無窮,忽隱忽現間,--明明蹲踞身旁
一晃眼,無影無蹤遁走了?原來牠,自在又自如,無拘無束---然而忽隱忽現的貓,

竟然是肩負死間的革命份子,令人心頭一慄。為何淪為無恆產無私有物的街頭流浪漢,要尋回他的貓,原來是:「理論上,我豢養了一隻貓,貓的主人,是我,實際上,只在牠出現身邊,我,才有主人的光彩。」這是多麼詭異的一隻貓,貓不是你,你就是貓:「可以挾提,是腋下的名媛軟皮包,可以攬抱胸前,最最貼心的寵物,貓的重量不在數字,由主人疼愛的天平宣示。」貓可以給你主人的身份,也可以奪走你主人的身份,莫渝衍繹貓咪至此,是否有令人徒呼負負之感?




淨身

淨身 / 陳寧貴

我漂流著,在喧鬧大河
市場急急切切叫賣聲中
人與人的靈魂,急速碰
撞出忽明忽暗似曾相識火花
彷彿紛紛墜入河中
淨身的星光,傾聽
叫賣聲中隱隱約約聽見誰被
出賣了

此刻,洗衣機般,轉動七情
六慾邪思衣裳,搓揉
天翻地覆,搓
揉出千色萬彩的泡沫
一雙雙美豔的眼睛在
泡沫裡微笑,魅惑
你我神魂顛倒直到
一個個泡沫破滅
七情六慾頓時被黑暗擊昏
墜入一片混沌
空虛終於

來襲

詩人的關懷與良心

●詩人的關懷與良心 / 陳寧貴

劉正偉繼去年11月出版精彩詩集《遊樂園》,短短一年又要出版《我曾看見妳眼角的憂傷》詩集,真是創作力旺盛,火力全開。

《我曾看見妳眼角的憂傷》共收入詩作66首,分為四輯:我曾看見妳眼角的憂傷、星空下的獨白、秘密、拒馬。分別是人生哲思與詩情的抒發、愛情的回憶與想像、不想說的秘密、現實的諷諭與關懷。

看詩集的名字《我曾看見妳眼角的憂傷》,會以為內容泛濫著,多愁善感私情的詩集,其實劉正偉早已過了,為賦新詩強說愁的年齡。本詩集絕非閨中只獨看,而是題裁廣泛,作者目光犀利之作,既能透視內在心靈世界,對外在世界的追索,強烈顯現詩人的關懷與良心。如〈公園〉一詩:

我又來到,昔日熟悉的公園
週圍的樓房日漸稠密壅擠
像監獄防守嚴密的高牆
風與陽光,非常艱難的才能走進來

詩人看見現代都市的危機,〈公園〉原是解放心靈之所,然而人們一步步陷入的不只是都市叢林,而且是禁錮自由自在心靈的都市監獄,令人心有戚戚焉。

劉正偉也以現實事件入詩,如〈新台灣人──記假油事件〉:

超市賣的花生油裡沒有花生
辣椒油裡從來也不見辣椒
橄欖油裡當然也不會有橄欖
就像太陽餅裡沒有太陽
老婆餅裡沒有老婆一樣自然
你必須習慣,因為
你住的地方叫福爾謀殺

人們的肚裡撐飽著劣質米
裝滿香精色素塑化劑銅葉綠素
皮肉吸收過剩的成長激素
外星人正在基因改造同胞
經過CNS國家標準認證的新新人類
百毒不侵的生化人種
名為:新台灣人


倘若名商巨賈唯利是圖以假亂真,社會大眾將無所適從,而人心大亂永無寧日,因此本詩非詩人輕鬆的諷刺,而是沉痛的控訴!

星沉荷池的古典音韻之美

星沉荷池的古典音韻之美  / 陳寧貴

一九五0年蓉子寫出《青鳥》這首詩,當時的蓉子才二十二歲,滿目所及的前程,皆是繁華似錦風景,「從久遠的年代裡,人類就追尋青鳥,青鳥,你在那裡?」她不就是那有著一對會飛翅膀的青鳥嗎!蓉子此刻才鼓動翅膀,尚未真正起飛,卻已成了詩壇盼望的焦點,成了台灣詩壇各方熱烈追尋的青鳥,可謂「春風十里揚州路,捲上珠簾總不如」啊!直到一九五三年《青鳥集》的出版,蓉子才鼓動翅膀真正起飛了!她的作品為人爭誦後,讀者也真正認識到,蓉子溫柔婉約的內心深處,蘊藏著真誠執著的創作態度,蓉子說:『倘若我無真實的創作意欲,我就不勉強自己發出聲響。』『我願意更多地把握自己一些,而並不急於做一時的跳水英雄,去贏得片時的喝采;我願更多顯露出自己的面貌,但必須先有靈魂和實質為後盾。』---這可視為蓉子的重要詩觀,與她個人獨特氣質合為一體後,,型塑出蓉子動人的詩風貌。大家熟知的《一朵青蓮》---

有一種低低的回響也成過往  仰瞻
只有沉寒的星光  照亮天邊
有一朵青蓮  在水之田
在星月之下獨自思吟。

可觀賞的是本體
可傳誦的是芬美   一朵青蓮
有一種月色的朦朧   有一種星沉荷池的古典
越過這兒那兒的潮濕和泥濘而如此馨美。

幽思遼闊  面紗面紗
陌生而不能相望
影中有形  水中有影
一朵靜觀天宇而不事喧嚷的蓮。

紫色向晚  向夕陽的長窗
盡管荷蓋上承滿水珠  但你從不哭泣
仍舊有蓊鬱的青翠  仍舊有妍婉的紅燄
從澹澹的寒波  擎起。


本詩不刻意在文字上壓縮扭曲,也不在意象上與其他詩人競逐奇詭。蓉子似乎已在維納麗莎詩中表明,「你不是喧嘩的樹,不需用彩帶裝飾自己;你不需在炫耀和烘托裡完成,你完成自己於無邊的寂靜之中。」然而蓉子的詩,在音韻節奏佈局上,卻是頗費心思,大珠小珠落玉盤般,突顯出蓉子擁有第三雙耳朵,比其他詩人更敏感,能夠聽見詩中隱密精采的聲音,由於蓉子這特異創作才情,因此讀蓉子的詩,不但能與她清新脫俗詩境共鳴,更能聽見詩意盎然的美妙樂音,聽蓉子親自朗讀這首詩,或聽齊豫吟唱,更能體會本詩清新婉約細膩獨到的詩風,感動其節奏意象渾然相融之美,在水之田,在星月之下,一朵青蓮,在蓊鬱的青翠中,在妍婉的紅燄裡,在澹澹的寒波悠然形影相映。詩意精美,樂音淋漓,只可意會難以言傳,那種月出驚山鳥的寧謐,荷蓋上晶瑩滑潤的水珠,不禁絲毫微風,幾乎令人屏息以待,一幕幕詩的演出。

客語詩選
曬 / 陳寧貴

年紀入秋後
毋奈何分﹝讓﹞
時間秋風一吹
烏色頭那毛﹝頭髮﹞
越吹越白

面項﹝臉上﹞,無聲無息
一夜間
分人生落葉佔滿

入冬後
你一個人坐在禾埕
用頭擺﹝從前﹞
曬金黃禾榖日頭
曬自家

簡介:陳寧貴熱衷推動客語書寫者,
其主張無論內容或文字的表現技巧,

都應從傳統走向現代,才能立足客家放眼天下。

如是我聞



如是我聞,舍利子,我
活著,藏在心裡,死后,藏在
土裡。萌發成一群青青草,含著
露珠,在晨曦中發
光。我

染黑漂白,一生漂泊
白了又黑,不曾
真正黑白之

猶如

蜘蛛老了,再也守
不住凄涼的等待,最後
在自己眸中
結網。將自己捕

食。

星期四, 1月 01, 2015

當兵的男人

中時副刊
星期故事-當兵的男人
2014年12月07日 04:10
⊙獨孤白
兒子要到成功嶺入伍的那天,是十二月中旬,天空下著毛毛雨,空氣冰涼刺骨,沒想到這令人斷腸時刻寒流也趕來送行。我與兒子很早就起床了,盥洗之後吃過早餐,便依通知坐捷運到淡水站集合,下車後看見站前小廣場已聚集許多年輕小夥子,還有他們的家長正在與孩子們千叮萬囑,期盼當兵期間一切平安。

我望著兒子,心裡忐忑不安,他除了讀大學時在外地那幾年外,一直和家聯結在一起,幾乎在家人噓寒問暖中成長,而且他有天生的鼻過敏,經常聽見他在打噴嚏和不斷用衛生紙擦拭鼻子,這樣到了軍營如何是好?

兒子 當兵就像角色扮演

反而是兒子安慰我說,當兵就像玩電腦角色扮演遊戲,不過是從虛擬換成實境罷了。他說得倒是輕鬆,我聽了卻不輕鬆。這時我想起二十多年前,我要到鳳山陸軍官校入伍受訓,那天父親用摩托車載我到屏東車站搭車,一路上個性嚴肅的父親一如往昔沉默不語,直到我要上車時,他才用力揮動雙手,雙眸射出灼熱的光芒。我到陸官校時經過許久才適應軍中生活,我想兒子一定也會經過這段成長的心路歷程。此刻我想起父親,又看了看兒子,感覺生命血肉相連的神聖的傳遞。

兒子到成功嶺不久,就打電話回家報平安。這和我當年入伍,頓時與外界完全隔絕不同。接到兒子的電話後,心中的焦慮平復許多,之後又接到部隊長官的來信,說會好好照顧入伍的子弟們,這時心中忐忑之石,終於噗通掉落下來。

約一個月後,接到兒子的電話,說成功嶺開放家屬會面了。那個晚上我幾乎未睡,興奮等待凌晨三點從台北開往成功嶺的專車。在寂靜寒涼的夜裡等車,又不禁想起我在陸官受訓時,開放家屬會面之後,父母每個假日都會來看我,只要彼此見上一面,思念的千言萬語在熱切的眼神中,都悄悄說了出來。

父親 入伍適逢金門炮戰

時間再往前挪移,在模糊的記憶裡泛起一個影像,那年父親三十歲才去當兵,母親帶著我們三個小孩,先一起走到一公里外的小火車站搭車,到高雄火車站後再換車,繼續坐火車到嘉義站,下車後又轉汽車才到達父親的軍營,我已記不得父親看見我們時的神情,那種攜子背女百里迢迢,長途辛苦跋涉只為見上一面的深邃情意,經過數十年後想起,都會令我激動不已。

後來父親告訴我,他當兵時正逢金門炮戰,有天夜裡他們緊急集合,全副武裝每個人還多發兩顆手榴彈,準備到戰地參加作戰。父親說這時他們全連弟兄,想起家裡的父母妻子兒女,可能連說聲告別的機會也沒了,忍不住都哭了,那時候的淚水,應是這世上最沉重最難以承受的東西吧。

此刻思潮澎湃起伏,又想起母親告訴我,外婆到軍營和小舅舅會面的動人故事,當時交通非常不便,天還黑漆漆的外婆已出發,憑著雙腳走向十餘公里外的軍營,會過面後,心裡漾著甜蜜和溫暖,又拖著痠痛的腳步回家,如此來回走了三十多公里的路程,聽母親說,外婆一回到家就累癱了,雙腿腫得仿如象腿,經過一個多禮拜才恢復正常。

二舅 南亞戰場歷劫歸來

又想起,母親說二舅被徵召到東南亞當日軍,二次大戰結束後,別家上戰場的兒子一個個回來了,卻遲遲等不到二舅返家,外婆思念音訊全無的兒子,心想是凶多吉少了,因而不時傷心地偷偷哭泣,哭得雙眼又紅又腫。許久後的一個黃昏,外婆正在廚房忙著晚餐,忽然,一條黑影像風般吹了進來,外婆定睛一看,是個黑黑乾乾一身襤褸的年輕人,他喊了一聲:阿姆!跪倒在地。外婆仔細認出是生死未明的兒子回來了,兩人緊抱嚎啕大哭,哭聲震動全村莊的人都跑來了。

尋思間,看見一部車突破夜色緩緩駛來,上車後看見車裡,已經坐了許多要去成功嶺,會見孩子們的家長。一路上大家無語,也許都進入某種心事裡了,只盼望車子趕快到達目的地。

車子到達成功領,約清晨六點,天已大亮,我找到兒子的連隊,看見他笑容燦爛走出來,他好像長胖了些,一身軍服長筒鞋的裝扮下,我初次感覺兒子是這麼的健壯高大,本來想好要問他在成功嶺過得好不好,這也不用問了。覺得突兀的倒是他肩上背了一個寶特瓶的水壺,兒子說長官規定要按時補充水分,避免受訓時流汗太多而中暑。

孩子,你終於長大成人了

我們並肩在寬廣的營區參觀,然後信步走入會客的餐廳,裡面熱烘烘的,家長們帶了許多食物和水果來,洋溢著久別重逢的動人情意,每個人的心頭似乎昇起了大太陽,驅散了多日思念的陰霾。

傍晚,濃稠的依依離情襲上心頭,家長們都不想離去,但不得不讓飛出溫暖鳥巢的愛子,繼續學習獨自飛翔的技能。我要離去時,拍拍兒子結實的肩頭,心裡說:「孩子,你終於長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