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 6月 30, 2018

夜路茫茫

●夜路茫茫

當潛意識被感動時
幻想就會產生
------榮格

午夜,搭上捷運末班車
白天擁擠的人潮,或已回到
他們的夢鄉。這時車廂裡
只有一對年輕情侶,像兩隻貓
糾纏在一起。

我已沒心情去看
這場人間的激情,一顆心如
脫弦的箭飛出去了
台北已沒高鐵,只好轉搭
國光號汽車,車在黑夜中
奔馳,耳朵裡竟傳來
在軍隊時夜行軍的歌曲

此刻,我正要趕到高雄一家醫院
去探看病危的親人
夜路茫茫,星夜無光

星期五, 6月 29, 2018

筆記20180630


●筆記20180630
老作家的紛紛去世,看見文字舊載体的結束。纸本時代台灣報章雜誌很多,作家靠一支筆一刀稿纸就可维持生計。有些作家下班後寫稿賺些稿費貼補家用,寫著寫著,不但寫出了名也寫出了利,像司馬中原,又如香港的倪匡等等。我介於纸本與電子世代,三十年前每月發表的作品兩萬餘字,進入網路時代,文字看似如洪水出現,但營名謀利反而不易。以前寫連載小說的古龍、高陽等等,如今可有他們大展身手財源廣進之處?在音樂界最明顯,MP3流行後,CD從滯銷到消失,歌手必須開演唱會方式營利。時代的巨輪輾壓過去,壓平了舊時代,在走向新時代之際,心中浮現滄海桑田的悲涼,劉禹錫〈烏衣巷〉早說過:朱雀橋邊野草花,烏衣巷口夕陽斜。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當然,也充滿新期待,向遠方眺望異樣的文學風光!

張拓蕪(19280628-20180629)

享譽文壇的資深作家張拓蕪(19280628-20180629)「拓老」,清晨於家中辭世享壽90。


●陳文發
張拓蕪(19280628-20180629)

書寫者,看見 (張拓蕪 篇) 發表於2014/0728 中華日報副刊

感謝有妳

按了電鈴上到二樓,陳淑美小姐為我打開張拓蕪老師家的大門,進入客廳,她說居家照護員林小姐,今天來家裏為拓老洗澡,請我先坐一會。我以為今天來訪也像那些年般僅有拓老一人在家,所以隨手在巷弄裡的全家買了兩杯黑咖啡上樓,陳小姐說拓老早上才喝過一杯。在客廳等待拓老時,眼觀室內可及的陳設,十多年來最少也變化過三回,只有後方餐桌那塊區域,看不出有特別大的變化,餐桌上方依然是那幅拓老中年手持燃菸定格的油畫像。

喝了幾口熱咖啡,我望向客廳落地玻璃門旁牆上的位置,那裏曾經掛有一幅牡丹花開富貴的水墨畫,畫上以毛筆題有「陳平」兩字。最初來到拓老家中,我即被那幅水墨給深深吸引,我問起拓老,「陳平」不就是三毛的本名?經拓老解釋,原來當時三毛人在西班牙,得知拓老入住新房,寫信問他需要甚麼傢俱設備,他回信給三毛說甚麼都不缺,但妳真要送我新居落成之禮,我知道妳學過畫,就我送一幅妳親手畫的作品,讓我這鴿子籠增添點色彩。

不久三毛的爸媽親自送來一幅畫作,陳爸爸陳媽媽並告知拓老,這畫是三毛十四歲時所畫的水墨,請人題上字裱好框,希望能給你帶來好彩頭。往後每次前往拓老家拜訪,我總會尋覽一回牆上掛的楚戈的水墨、陳庭詩的版畫等文人字畫,但每每讓我流連忘返的還是三毛那幅牡丹花。再幾年,拓老怕畫被太陽曬黃,所以把它移到臥房門外,在那也放了好幾年。有次我開玩笑跟拓老說,這畫以後如要脫手就賣給我吧,他說再多錢也捨不得把它賣掉。

林小姐陪拓老從浴室走出來,洗完澡神清氣爽的拓老,坐在餐桌旁為林小姐與我相互介紹,後嘆了口氣說:最近要搬家、要請外籍看護、明天眼睛還要開刀,甚麼事都堆在一塊,我兒子人在上海工作,媳婦回來幫忙打包,主要是書太多,搬家最討厭的就是書。我問他為何要搬家?他說:一年多前我兒子在景美貸款買下一間中古屋,欠了點房貸,要我把房子賣掉搬過去住。但我去看過那裏的地形環境,巷弄是斜坡,對我這殘疾人很不方便,我得要走一長段斜坡路,才能進大樓搭電梯,所以我堅持不肯搬,我在這裡住三十幾年也習慣了,也還能爬樓梯。

拓老又嘆了口氣說:我今年已八十七了,這一年來兩隻腳都快不聽使喚,在外頭、在家裡摔了十幾次,客廳摔、浴室摔、廚房摔。有時家中沒人,一摔就爬起不來,躺在地上七八個小時,淑美下班天黑回來才發現,再叫救護車送我去醫院,再花一千一請醫院警衛把我背回家。我現在幾乎不敢一個人爬樓梯,怕摔跤,加上以後看護來了沒地方住,所以決定搬家賣房,搬過去後還要買輪椅,以後就請看護代勞推我上下斜坡。

我問拓老當初是甚麼機緣,大老遠從北投來到中和永安路買房子?他說:我剛結婚時住在內湖治盤新村,當時軍餉一個月一千一,眷村月租卻要一千八,日子過得非常窮苦。盧克彰、朱西甯、司馬中原、洛夫都住內湖,我們幾家人經常請過來請過去,朱西甯稱之為「內褲幫」。後經親戚介紹在法院以七、八萬標得北投中央北路七虎新村旁,陽管處的地皮上的違章建築。那間房頂很矮,四面是鄰居的牆壁且密不通風。住了幾年市政府公告要徵收這片土地,中風復健能行動後,我偶爾從北投搭指南5路公車到住在中和永安街,寫小說的姚曉天家裡打牌,一打就打到天亮,再搭頭班公車回北投,有回他告訴我,附近正在賣預售屋,要訂要快,一戶十九坪總價四十萬,只要五千就可以訂房子,我馬上向姚曉天借五千訂下這戶。

我問:聽說這房子是「版稅屋」?拓老說:的確可稱為「版稅屋」,當時已出版《代馬輸卒手記》但銷路不好,後因不相識,也不知是男是女的三毛,在聯副發表一篇〈張拓蕪的傳奇〉之後,《代馬輸卒手記》開始大賣,又陸續出版《續記》、《餘記》、《補記》、《外記》。那時隱地住北投,他每隔一段時間,下班都會路過我家送來版稅。北投郵局有位閰小姐,還教我如何使用兩個帳戶存款以自保。後來我以每月進帳的版稅,繳了十七、八萬給建商,房子蓋了三年卻只蓋到二樓底板就停工了。那年剛好發生石油危機,人工、物料大漲,好在那老闆還不錯,又繼續蓋下去,沒加我們錢,因為會來這裡訂房子的都是窮人。房子完工後馬馬虎虎,鋼筋細、樓板薄、單磚牆,室內也沒隔間,上下左右鄰居講話都聽得一清二楚。由於北投違章拆遷在即,房子還沒蓋好我就迫不及待搬進來,以拆遷補助款十二萬,在室內隔出房間、浴室、廚房。他補述說:我給這屋取名為「后山居」,是因我出生在安徽涇縣后山鄉,我這屋後也剛好有一座山,從西到東就是中和與新店墓葬區的交界,剛搬來時後門打開正對的就是一塊墓碑。

記得十多年前有天中午,我在拓老的廚房,看他獨手表演切菜、炒菜、煎魚絕活。他的右手掌除了能執筆寫出篇篇動人的散文外,他還是個廚藝高手。我們倆吃完午飯後,他在廚房刷鍋洗碗時,忽然放下手上的菜瓜布,舉起右手指著右斜方陽台外的方向,跟我說:我兒子的媽媽身後就葬在不遠處的濫葬崗上。這次來訪前想了些問題想問拓老,生怕他發脾氣,但我又壯膽小聲問他:您婚姻發生問題的原因?他抬頭看了看前方,似乎已沒了脾氣,輕聲的說:孩子在家不好講細節,自從我中風後,婚姻就發生了問題,我也沒能力管她,也不知她跑到哪去,她說在外頭幫傭也沒拿過半毛錢回來。後來她大著四個月的肚子回來,我要求她跟我到法院辦理離婚,讓她去尋找她想要的自由,在愛亞和三毛的遊說下,由三毛的爸爸免費為我們公證離婚,離婚後我給她五萬帶她去郵局開戶,最後全被她家人騙光,幾個月後在榮總難產走了,在冰櫃裡躺了三個多月,她家人還是不出面。畢竟夫妻一場,最後我花了二十幾萬為她善終。為了孩子將來能有個祭掃所在,所以把她的墓地安置在后山居附近。

我問起拓老有關三毛畫作的捐贈義賣:您捐給「文訊」三毛的那幅牡丹,聽說拍出很高的價錢?拓老說:有人問我跟三毛那麼要好,為什麼要捐出去,其實原因很簡單,就是「文訊」需要錢,我知道三毛的畫作能賣錢,也經過淑美的同意,所以毅然決然捐給「文訊」,拍得一佰一十五萬。我接著說:中風讓您婚姻起了變化,也使您提筆寫起《代馬輸卒》系列作品,您中風之前曾寫過散文?拓老燃起菸,邊抽邊說:我最早開始在副刊、詩刊上發表新詩,在部隊裡寫心戰喊話的廣播劇,從沒寫過散文,憑良心講我以前是不大看得起散文,也不會寫散文。有回我到文藝中心找老朋友喝茶,《中華文藝》的總編輯鄧文來,主編張默、夏楚,還有羊令野、彭邦楨幾位老友都在,鄧文來說你右手還能寫,就寫點散文賺點買菜錢也好,他更說當「兵」沒甚麼了不起,當個「卒子」才了不起,「代馬輸卒手記」專欄名稱就是他取的,後來景翔把書稿推薦給隱地出版,景翔當時是爾雅出版社的股東,他在高雄海軍當兵時我就認識他了,我們通了一段很長時間的書信。

拓老捻熄菸頭,喝口茶接著說:鄧文來、張默、夏楚等幾位老朋友,對我非常照顧,鄧文來甚至會扣下其他作者的稿費零頭,加在我的稿費上,在他的告別式,我默默的跟他說,謝謝你對我的照顧。我問拓老早年寫的廣播劇內容,他沒聽清楚我的問題,回說:對,剛退伍時我也寫過電視劇本,是我軍中長官、文壇上最好的朋友,也是救我命的恩人趙玉明,當時華視還未開播,他被預訂為編審組組長,於是招兵買馬找了幾個從沒寫過劇本的朋友,我、盧克彰、何曉鐘、沙依瑞、何坦、辛鬱,把我們關在開封街的一間旅社,裡面有六張床、六張桌子,三餐從窗口送進來,為華視開播的第一齣連續劇《燕雙飛》寫劇本,女主角是當時還不大有名氣的歌星林茜,她因演此劇而改藝名為鳳飛飛,開始嶄露頭角。

他接著說:寫散文賺買菜錢那段時日,如果三毛沒有發表那篇文章,我可能寫個一兩本書就不會再寫下去,我沒名氣啊!書賣不動,出版社也不會再為我出書。當時三毛的名氣、影響力太大了,她的一篇文章改變了我的生活環境,她在西班牙的生活過得非常辛苦,她還不時在郵簡裡夾寄美金、馬克、港幣來支助我。生活環境改善後,我的存款比她還多,有次我把她寄來的錢退還,她來信還把我大罵一頓。

拓老回憶他早年在家鄉只念到小學四上,以及短暫的私塾,祖父病逝後無法再繼續上學,他說:我沒辦法像洛夫、向明他們過一樣舒適的生活,他們底子好,雖然我的經歷跟別人不一樣,可是我的文字不行啦,但三毛說我的文字很怪,又說不要因為你是個大老粗,沒讀過甚麼書就看不起自己,千萬不要有自卑感,你就這麼寫下去,世界上沒一個人可以跟你寫的一樣,這是你張拓蕪獨一無二的風格。拓老接著說:是因為三毛對我在寫作上的鼓勵,我才能持續寫下去,所以我對她的感激是說不完的。

講到這裡,拓老模糊的目光轉向坐在前方客廳的陳小姐,再轉回跟我說:我從小到大沒追過女朋友,除了淑美之外,她是我在路邊賣彩卷時認識的,我對我兒子可說是很不了解,我們一講話就吵架,我生病、急診住院,第一個念頭想到的就是淑美,從沒想過我兒子,淑美這些年對我無微不至的照顧,我這輩子也由衷的感謝她。

古能豪作品






古能豪作品/無愛告別式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Lzad7VnMF6o&feature=youtu.be

星期四, 6月 28, 2018

余秀華出版散文集《無端歡喜》

●余秀華出版散文集《無端歡喜》
/2018/06/28/569459.html
這本隨筆集中余秀華重釋了自己的成名詩歌《穿過大半個中國去睡你》,她在文章中很認真地解釋了“睡你和被你睡是不一樣的”,“睡”是一種主動的積極的態度,是一種追尋的過程,而“被睡”則放棄了主動,暗含無奈的迎合與隱藏的逃逸。談到有人批評她是“蕩婦詩人”,她在書裡說:“蕩婦詩人四個字在網上飄啊飄,天空飄來四個字,你敢不當回事兒?可是這四個字真正與我沒有半毛錢的關係。我除了會盪鞦韆,還會盪雙槳,如果實在沒有飯吃了,也會盪內褲。更重要的是我愧對蕩婦這個稱謂,一想到蕩婦,就想到眼含秋波,腰似楊柳,在我面前款款而來。而我這個中年婦女,腰都硬了,還怎麼去盪呢,說起來都是淚啊。好吧,蕩婦就蕩婦,我從堂屋盪到廚房,從廚房盪到廁所。後來一不小心就盪到了北京、廣州等地,我寂寞地盪來蕩去,警察看見了問都不問,我愛祖國如此和平。”

星期三, 6月 27, 2018

無窮

由於眼臉辨識系統大行其道,致使人人自危隱私被窺視,因此科幻小說名著1984最近常被提起,作者喬治‧威爾斯也有名言說:「今天的危機會是明天的趣事。」說得頗為科幻,也算是2018預言嗎。

●無窮   /陳寧貴
行到水窮處
坐看雲起時
(唐,王維)

流水哼著
輕快的詩歌帶我入山
最後來到了源頭
她説
請你再往遠方看
那朶雲
就是我的居所

星期二, 6月 26, 2018

讀詩小筆記

●讀詩筆記/陳寧貴

●有深度的意象
何謂有深度的意象,羅伯特·布萊(Robert Bly)演示給你看,我們不妨以吃瓜群眾心情,好整以暇輕鬆觀看。羅伯特·布萊(Robert Bly),布萊是美國六七十年代形成的流派“新超現實主義”的主要推動者,但布萊自己否認這個名稱,他堅持認為詩應當反映“有深度的意象”,例如:

@看電視/羅伯特·布萊
  聲音聽來對耳朵實在太響,
  我們身體的細胞發出回應的吠叫,
  很快內部街道充滿了狗嗥的合唱。

  我們看到著陸的飛機降下,
  黑色的汽車滑行最後停住,
  清教劊子手解下了他的槍。

  狂野的狗撕下鼻子和眼睛
  銜著它們沿街一溜煙逃走,
  身體撕下自己的手臂扔到空中。

  偵探把五千五百萬人拖進他的槍裡,
  他們睡眠不安,如空襲下的倫敦,
  在傾斜的黑暗中,他們的背脊佝僂。

  靈魂的纖維慢慢地散開:
  精神破裂,冒出一股灰塵,
  好像內布拉斯加一所房子突然爆炸

●因為風的緣故
 鷹之的〈里爾克為何告誡年輕人少寫愛情詩?〉腦力激盪,頗有所感。也想起有美學大師之譽的朱光潛說過:「從生物學觀點看,生殖對於種族為重大的利益,而對於個體則為重大的犧牲。帶有重大的犧牲,不能不兼有重大的引誘,所以性慾本能在諸本能中最為強烈。」據我所知,包括我在內,許多年輕人寫詩,大多從寫情詩出發,因為這是人本能最強烈情愫,是忍不住的思想感情火山爆發。詩若有時空之門,愛情便是,許多優秀詩人都從此門進入。千餘年前大詩人李商隱,將愛情說得很絕:相見時難別亦難,東風無力百花殘。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乾。再來讀讀名詩人洛夫寫給妻子的情詩「因為風的緣故」:

趕快從箱子裏
找出我那件薄衫子
趕快對鏡梳
你那又黑又柔的嫵媚
然後以整生的愛
點燃一盞燈
我是火
隨時可能熄滅
因為風的緣故

據說,洛夫為妻子寫這首詩的那一晚,家裡剛好停電,她點起蠟燭、打開窗戶,風一吹來把蠟燭吹熄了,洛夫說「喔,因為風的緣故」,當晚即完成這首情詩。


●狼之獨步

作家張愛玲推崇紀弦:「路易士(紀弦)最好的句子全是一樣的潔淨、淒清,用色吝惜,有如墨竹。眼界小,然而沒有時間性、地方性,所以是世界的、永久的。」

@〈紀弦,狼之獨步〉
我乃曠野裏獨來獨往的一匹狼。
不是先知,沒有半個字的歎息。
而恒以數聲淒厲已極之長嗥,
搖撼彼空無一物之天地…



●都市之死
人類因游牧族群與農業社會族群差異,而發展出大異其趣的文化背景,然而如今,都被現代都市收納,成為繁複眾多的都市族群 但卻也可能是一盤散沙孤獨寂寞的都市人。年輕世代已搖身一變成虛擬都市族群, 在網路四處游牧。詩人羅門在一九六一年的「都市之死」詩中便預示--

在攪亂的水池邊注視
搖晃的影子是抓不住天空的雲
急著將鏡擊碎 也取不出對象

都市 在你左右不定的擺動裡
      所有的拉環都是斷的
      所有的手都垂成風中的斷枝

有一種聲音
總是在破玻璃的裂縫裡逃亡
人們慌忙用影子播種 
在天花板上收回自己

●賣玩具喇叭的老頭
詩人吳承明2014年因一場意外車禍辭世,他個性溫和內斂,詩作意象鮮活用字精準,試舉他有次在公路西站坐車時,看見一個老頭在車站角落賣玩具喇叭,寫出《賣玩具喇叭的老頭》一詩,的確,意象鮮活,用字精準,讀來令人動容:

喇叭就那麼吹著
沒有甚麼故事的歲月就那麼響著
你的江湖竟狹小得如此蒼涼





AI「一茶君」來了!
獲得新訊息,日本即將開發出AI「一茶君」寫俳句,真是令人期待啊。一茶(小林彌太郎)原是日本俳句大師。他的詩脫離了松尾芭蕉的閒寂禪味,充滿詼諧與灑脫。一茶作品“以金剛寶石為內容,以無色透明的水晶紙包之”。以下是一茶的俳句,不知未來AI「一茶君」寫的俳句能夠超越一茶本尊嗎?

故鄉啊,觸著碰著都是荊棘的花。

在故鄉連蒼蠅也都螫人呵!

春風呵,雖然草長得深,還是故鄉呵!

秋風呵,撕剩的紅花,拿來作供。

不要打哪,蒼蠅搓他的手,搓他的腳呢!

雲散了,光滑滑的月夜呵!

黃昏的櫻花,今天也已經變作往昔了。

將母親當作除霜的屏風,睡著的孩子!

火燒場呵,跳蚤們哄哄的喧擾著。




●李昌憲,

耐不住荒等的歲月
在土中生長完成
爬上樹
酒一般的月色

李昌憲寫蟬,其實是禪。李昌憲,曾加入《森林》詩社、《綠地》詩社,一九七九年與詩友創刊《陽光小集》詩雜誌。一九八O年集中發表以加工區人事物為題材的詩,一九八一年六月出版第一本詩集《加工區詩抄》,並於一九八二年獲「笠詩獎」。現為《笠》詩社主編。

●浮萍
深夜在網路上讀到《浮萍》短詩,以翠綠的心情,靜觀雲的繾綣,境界空明,與這首禪詩:「無根浮萍隨水流,追波逐浪樂遊遊。忽見岩岸千歲松,始覺萍生空白頭。」詩意或有相異,卻可互相輝映。

@《浮萍》涂靜怡
以水上人家自居
以吟唱流浪的歌自娛
我們恆以翠綠的心情
靜觀雲的繾綣
感受水的溫柔

●瘂弦的《給橋》
瘂弦是台灣詩壇異數,很早就停筆,但名聲迄今不墬,他的詩有獨特韻味,讀來點滴在心頭,他和詩人洛夫同為創世紀詩刊大將,洛夫的詩陽剛苦澀,瘂弦的詩則溫柔甜美,猶如《給橋》這首情詩:下午總愛吟那闋「聲聲慢」,修著指甲,坐著飲茶,整整的一生是多麼長啊。(『李清照聲聲慢:守著窗兒,獨自怎生得黑?梧桐更兼細雨,到黃昏、點點滴滴。這次第,怎一個、愁字了得!』)

常喜歡你這樣子
坐著,散起頭髮,彈一些些的杜步西
在折斷了的牛蒡上
在河裡的雲上
天藍著漢代的藍
基督溫柔古昔的溫柔
在水磨的逺處在雀聲下
在靠近五月的時後
(讓他們喊他們的酢漿草萬歲)
整整的一生是多麼地、多麼地長啊
縱有某種詛咒久久停在
豎笛和低音簫們那裡
而從朝至暮念著他、惦著他是多麼的美麗
想著,生活著,偶而也微笑著
既不快活也不不快活
有一些什麼在你頭上飛翔
或許
從沒一切什麼
美麗的禾束時時配置在田地上
他總吻在他喜歡吻的地方
可曾瞧見陣雨打濕了樹葉與草鳴
要作草與葉
或是作陣雨
隨你的意
(讓他們喊他們的酢漿草萬歲)
下午總愛吟那闋「聲聲慢」
修著指甲,坐著飲茶
整整的一生是多麼長啊
在過去歲月的額上
在疲倦的語字間
整整一生是多麼長啊
在一支歌的擊打下
在悔恨裡
任誰也不說那樣的話
那樣的話,那樣的呢
遂心亂了,遂失落了
遠遠地,遠遠遠遠地


●月之故鄉
望著壁上那幅對聯:「寧以杜甫清秋興,貴飲陶潛濁酒杯」,我懷想起詩人彭邦楨,這幅特別以"寧貴"書寫的對聯 ,清秋興,源自杜甫在夔州時所作的一組七言律詩《秋興八首》,濁酒杯,則來自杜甫《登高》一詩,他雖為我而寫,其實也帶有詩人彭邦楨自己身世的濃厚感嘆:無邊落木蕭蕭下,不盡長江滾滾來。。這短短十四個字的對聯,也足以一窺詩人彭邦楨飽讀詩書的功力。還有詩人羊令野,他曾送我一幅書法:「 味無味齋」,用 「味無味」 來形容 我居住的「淡水」,頗具深意。詩人彭邦楨1977年聖誕夜,在紐約創作的《月之故鄉》,被喻為現代李白的《靜夜思》:

天上一個月亮
水裡一個月亮

天上的月亮在水裡
水裡的月亮在天上

低頭看水裡
抬頭看天上

看月亮,思故鄉
一個在水裡
一個在天上

AI「一茶君」來了!
獲得新訊息,日本即將開發出AI「一茶君」寫俳句,真是令人期待啊。一茶(小林彌太郎)原是日本俳句大師。他的詩脫離了松尾芭蕉的閒寂禪味,充滿詼諧與灑脫。一茶作品“以金剛寶石為內容,以無色透明的水晶紙包之”。以下是一茶的俳句,不知未來AI「一茶君」寫的俳句能夠超越一茶本尊嗎?

故鄉啊,觸著碰著都是荊棘的花。

在故鄉連蒼蠅也都螫人呵!

春風呵,雖然草長得深,還是故鄉呵!

秋風呵,撕剩的紅花,拿來作供。

不要打哪,蒼蠅搓他的手,搓他的腳呢!

雲散了,光滑滑的月夜呵!

黃昏的櫻花,今天也已經變作往昔了。

將母親當作除霜的屏風,睡著的孩子!

火燒場呵,跳蚤們哄哄的喧擾著。

星期一, 6月 25, 2018

顧城

@顧城
小巷
又彎又長
沒有門
沒有窗
我拿把舊鑰匙
敲著厚厚的牆

華文現代詩刊 讀詩筆記

●華文現代詩刊 讀詩筆記/陳寧貴

●洛夫的詩新穎精準獨特
真那麼巧,李敖三月十八日去世享年83歲,洛夫三月十九日去世享年91歲。
想起去年,年初羅門去世,年終余光中去世,他們與洛夫都生於1928年。洛夫創作力旺盛,於今年初還出版新詩集〈昨日之蛇〉。洛夫(1928051120180319)曾說:「真我,是一個詩人唯一追求的目標。要想達到此企圖,詩人首先必須把自身割成碎片,而後揉入一切事物之中,使個人的生命與天地之間的生命融為一體。」,這可視為著名詩人洛夫重要詩觀。〈昨日之蛇〉這首詩,曾在網路引起許多回應,我認為詩魔洛夫之蛇,當然非一般之蛇,連雞皮疙瘩也吃,而且隨時會找回牠的兇狠毒牙,和尚們鄙之為妄念,然而道可道非常道,妄可妄非常妄,每逢喜慶佳節,風和日麗,牠便溜出體外,此蛇,也是洛夫之第三隻眼,不時逡巡於令牠不怎麼滿意的滾滾紅塵中,但不管毒牙多麼兇狠,終究無奈,只能:天,就讓它那麼藍著,淚,那麼鹹著。有人說,杜甫寫作態度非常嚴肅。語言精煉,準確並時有創新。這可用在洛夫身上,杜甫詩風趨向現實主義,語不驚人死不休,洛夫也是,(昨日之蛇對現實社會有尖銳諷刺),使之成為近代詩壇不倒翁常勝軍。即使讀不懂洛夫的全詩,只要讀到他新穎精準獨特詩句,就很過癮了。(每個寫詩的人都會寫出新穎獨特詩句,但要達到精準,與全詩血脈相通,那才是詩人真正最大挑戰)

●洛夫〈昨日之蛇〉
 
昨日遇到一條蛇
頓然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我的雞皮牠也吃
吃完後便溜進了草叢不見
  
不見並非不在
今天牠又溜進我的體內
和尚們鄙之為妄念
我卻好好養著牠
供著牠,讓牠成仙成佛
  
每逢喜慶佳節,風和日麗
他便醒了,從我骨頭中欠伸而起
溜出體外
到草叢裡去尋找牠的毒牙

也罷
天,就讓它那麼藍著
淚,那麼鹹著

●虛懷詩滿腹的謝輝煌
驚聞詩人謝輝煌36日逝於榮總(19311223--201836日),我最後遇見他是在新店秋水詩屋,當時他身體依然非常硬朗,談笑風生,遽然去世消息傳出,令詩壇與他相識的詩友們感到震驚與不捨。詩人謝輝煌個性直爽,與之交談或他提筆為文,皆有話直說。例如對玩弄特殊形式的怪詩,他曾深刻批評,這可觀察到詩人謝輝煌詩眼銳利:「究竟在探索什麼呢?又探索到了什麼呢?過河人,不知河水深深深幾許,丟個石頭去問路,那是智慧性的創造,是永遠的存在。然新詩已走了百年的路,在新詩的形式上,該丟的石頭早有人丟過了,還有繼續丟的必要嗎?唯一可能是對「存在」的堅持──近乎迷信與「莫須有」的堅持。」如今讀他的炊煙一詩,頓悟,人生難免最後去世結局,然而如詩人謝輝煌詩中所言,人生總得留下煙渺的「生命未曾留白的旗號」。

炊煙  /謝輝煌

好灶
壞灶
領受了薪火熱情的擁抱
總要報答幾縷炊煙
向天空飄送
生命未曾留白的旗號

喇叭鎖 /謝輝煌

是誰給你取這個名字
從未見你吹過一個曲子
你只是窮年累月的
瞇起兩隻冰冷的眼睛
在門內門外
看人家進進出出




●波特萊爾與莫渝的《貓》

波特萊爾(1821--1867)是著名的國際文壇怪傑,被譽為法國偉大詩人,象徵派詩歌之先驅,現代派之奠基者,散文詩的鼻祖。代表作包括詩集《惡之花》(Les fleurs du mal)及散文詩集《巴黎的憂鬱》(Le Spleen de Paris)。他在《赤裸的心》一文中,就寫道--我從童年時起,就已經有孤獨的感情。不論在家庭裡,或者身處友伴之間,我深深覺得永遠孤獨,乃是我的命運。有人形容他的作品,充滿了憂鬱症似的喃喃自語,厭倦、失意、憂慮,是一種「纏住浪漫派詩人的妖怪」。讀波特萊爾的〈貓〉之後,再讀莫渝的《貓》,莫渝是依循波特萊爾的〈貓〉的情境再衍繹一遍。

波特萊爾一開頭寫道:

「到我熱戀的心上來吧,
我美麗的貓;,收起妳的利爪,
讓我深深潛入妳那,
金銀、瑪瑙揉合而成的美麗眼睛。」

莫渝則如此寫道:

「跳上來,心愛的貓咪
停在我疼惜的左臂彎,牢牢捧住
讓我用右手輕撫你安靜的頭,以及
有灰白雜黑絨毛的滑順弓曲背部」

最後波特萊爾筆力一收:

「從頭到腳,一種危險的芬芳,
一種沁人心脾的微妙幽香,
在她深褐色的迷人身軀周圍蕩漾。」

莫渝則是:

「瞧!荷電的碧色流盼
那是剛離去卻時時回溫撒賴的女伴
靚麗眼瞼散發迷魅
且蠕動柔軟軀體的危險幽香」

兩位詩人在異樣的時空中交會,為貓譜出千姿百態。波特萊爾書寫的獨特性,源於自述:「我將獨自把奇異的劍術鍛鍊,四處尋覓聲韻之偶然;仿若行走於石子路上,在字裡行間踉踉蹌蹌,有時,迎面撞上長久渴望之詩句。」莫渝對國內詩人卻有如此的提醒:「詩人磨劍,越磨劍越薄,是透明單光紙糊成的紙刀;詩人揮劍,瞄不準對方,卻刻意劃傷自己,凌空的氣勢伸向虛無。」

錦連曾說:詩最重要的是美感、意境,我不排斥任何人的作品,絕不贊成干涉別人想法。寫作是個人自由,不應該有規則,只要不影響生活那都是可接受的範圍。語言相當奧秘,每個人有各自的呈現方式,一定要尊重任何想法、呈現方式,去傳達感情,那就是我對詩的看法。以下是錦連與楊牧對《孤獨》的兩種寫法:

錦連《孤獨》

孤獨是什麼
孤獨是獨自聳立於海角
白天默默地思索著什麼
夜晚不停地緩緩旋轉
向微暗的天空與
黝黑的大海投射
黑白交替的光芒

楊牧《孤獨》  

孤獨是一匹衰老的獸
潛伏在我亂石磊磊的心裏
背上有一種善變的花紋
那是,我知道,他族類的保護色
他的眼神蕭索,經常凝視
遙遙的行雲,嚮往
天上的舒卷和飄流
低頭沉思,讓風雨隨意鞭打
他委棄的暴猛
他風化的愛


羅門【門的聯想】
 羅門說,人類活在詩偉大的想像力中;因為詩,時間的門、空間的門、哲學家的腦門,詩人的心門,上帝天堂的門,都在此刻,一連串的全被打開。聯想是神奇的想像力,是詩的孕育場域,詩人羅門曾以【門的聯想】 演示
  
花朵把春天的門推開,炎陽把夏天的門推開,落葉把秋天的門推開,寒流把冬天的門推開,時間到處都是門;鳥把天空的門推開,泉水把山林的門推開,河流把曠野的門推開,大海把天地的門推開,空間到處都是門;天地的門被海推開,海自己卻出不去,全人類都站在海邊發呆,只看到一朵雲從門縫裡,悄悄溜出去,眼睛一直追著問,問到凝望動不了,雙目竟是兩把鎖,將天地的門卡嚓鎖上,門外的進不來,門內的出不去,陳子昂急讀著他的詩“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王維也忍不住讀他的詩“江流天地外,山色有無中”,在那片茫茫中,門還是一直打不開,等到日落星沉天昏地暗,穿黑衣、紅衣聖袍的神父與牧師,忽然出現,要所有的人將雙掌像兩扇門,在胸前關上 ,然後叫一聲阿門,天堂的門與所有的門,便跟著都打開了;在一陣陣停不下來的開門聲中,我雖然是想把所有的門,都羅過來的羅門,但仍一直怕怕“卡門”與手中抓住鎖與鎖鑰匙的“所(鎖)羅門”。